草原牧歌
文/张云玲
那是铁卜加草原盛开格桑花的季节,刚参加工作18岁的我带着16岁的放暑假的妹妹,一早从西宁乘火车,将近中午,在吉尔孟火车站下车后,等待单位铁卜加草改站的车来接站。半个钟头,一个钟头过去了,没等到有车来,这破例给了我俩一次神游大草原的机会。
走出站台,晴空万里,微风和煦,我对着远处单位铁卜加的方位,和妹妹一起拉着帆布灰提包,欢蹦乱跳地向一望无际的草原走去。高天白云,我们俩活像两只放飞的自由的小鸟,脚踩在天鹅绒般的绿草地上像踩上了厚厚的地毯,嗅着含有奶味的花草的气息,不由浑身舒爽,心花怒放,欢喜地采下一枝又一枝叫不上名字的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各色野花。等我俩将大抱的野花放在草地上,将它们编成美丽的花环戴在头顶之后,一转身发现自己还立在花海之中,那众多的花儿像一枝也没少。
于是,我们兴高采烈头戴花环站在花海中,仿佛回到快乐的童年,尽情地在暖和的太阳下追逐、打闹、嬉戏。就在我们兴奋得忘乎所以时,忽然头顶一声“霹雳”,接着雷鸣电闪,刚才好端端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罩上一层阴云,接着不容商量地刮起狂风,还没等我们在风中站稳弄明白怎么回事时,太阳隐去眼前一片灰暗,狂风夹着鸽蛋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朝我们的头顶砸来。我们美丽的花环呀!眨眼间被砸成一地碎片。这……?我两手抱头催促妹妹像我一样忙将身子贴着深草区蹲下躲藏,狂风夹着冰雹猛的袭来,没想到草们一见立刻集体匍匐倒地,我们立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狂风冰雹上下左右“噼噼啪啪”猛击。
孤立无援,冰雹肆虐,天地白茫茫浑然一片,四周没有一棵树,一个人,一间房,甚至一个沟坎可供我们避雨,有的只是与天相连的一望无际的被冰雹亲吻的大草原。
噼里啪啦的冰雹还在下,肆无忌惮地砸在我们裸露的头上脸上手上,钻心的疼,上车时我的一身单衣,早被冰雹打湿,狂风一吹透心凉,妹妹的人造棉花裙子也早已湿透,冰凉地贴在她瘦削单薄的身上,淋湿的马尾辫上的水从发梢上不停滴落,一双红红的嘴唇冻得发紫。妹妹啊!我心疼的悔不改带她来。万般无奈,我带着妹妹拉着提包,抱头在白茫茫的草原上狂奔,奔跑时,穿着凉鞋的脚,踩到脚下晶莹剔透的冰雹上,有水渗出透心的凉,这凉由心到脚底迅速蔓延至全身,不由使人直打冷战。
四野苍茫,朦胧中只顾往前跑,再也辨认不出单位的方向。这条路我今天第一次用脚步丈量,往常都是坐车,现在这样的恶劣的天气,只能听从感觉瞎子摸象了。鸽蛋大的冰雹兴风作浪,它像是有意给我俩开玩笑,时小时大,过了好一会,它才收起了它的把戏,可收起把戏之后,又不甘示弱的下起雨来。哗哗的雨不大不小,早淋成落汤鸡我俩,这会干脆不跑了,也跑不动了,站在雨帘中呆呆地东张西望,又累又饿又冷的我俩,只希望能早点遇见一个人或者随便一个什么躲雨的地方。
有了,有了,被淋成落汤鸡的我俩,狼狈得老远地隐约看见远处有一顶白色帐篷,从那里隐约正往外飘着一股股袅袅的蓝色炊烟。我们喜不自胜像见到救星似地撒开脚丫子向它飞奔而去。
一挑门帘我们径直走了进去,帐篷里大人孩子五六个,一见我们有点不知所措,可转而在那个白发苍苍的老阿妈的示意下,我俩被让到靠近牛粪火旁一块毛毡上坐了下来,接着老阿妈热情地为又渴又饿又冷的我俩端来牦牛奶茶、酥油糌粑、手抓羊肉等。从小到大从不吃酥油糌粑的我俩,第一次吃糌粑,竟吃得是那么的香甜,那和着酥油的纯正的炒青稞面的香味直到现在一想起来就满口留香,荡气回肠,令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吃饱喝足之后,老阿妈又让我们挨近火炉,她用心地一点点帮我们烘干衣服,然后她又几次出门,等最后一次出门回来后,她望着身旁那个大约七八岁的一直笑嘻嘻的身着藏袍的小男孩,小男孩会意地走到我俩身边,拽了拽我的衣襟,然后我们随他走出了帐篷。
雨过天晴,草原经过雨水的洗礼更加鲜亮无比。小男孩不知从哪儿牵来一匹高大威猛的枣红马,将马缰绳笑眯眯地往我手上一递,怎么,他这是让我俩骑他的马回家?眼下别说我们不会骑马,就是会骑我又怎么把马送回来呢?正犹豫着,小男孩见状,小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我一见赶忙手嘴并用向他解释。聪明的他懂了我的心意,憨憨地露出他那一口雪白的牙齿,边笑边熟练地自作主张地跃上了马背,然后示意我们坐到他的身后,面对这个天真无邪纯朴善良的孩子,我们没有谦让,学着他的样子纵身跃上了马背,坐在了小男孩的身后。
枣红马扬起四蹄,嘚嘚地在小主人清脆的鞭哨中一路飞奔,雨过天晴,西天上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这彩虹像舞女抛下的鲜艳夺目的哈达,让高高坐在马背上的我们似乎触手可得,更给雨后的草原平添了一道靓丽的夏日风景。
微风拂面,夕阳西下,小鸟欢唱,群山簇拥,小河流淌,白云似的羊群在缀满鲜花的五彩缤纷的绿草地上游动,像一幅游动的画,一首快意的诗,我被眼前这一幅美丽的诗情画卷所感染!顿觉心儿欢畅,眼儿明亮,热血奔腾,青春激昂。身下矫健温情的枣红马儿似乎也被这草原美丽的景色所感染,不由放慢了四蹄,骑马的小男孩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突然将手中的马鞭朝空中一甩,随着“叭”地一声响鞭,他毫无顾忌地扯开嗓门,唱起了粗犷豪放的好听的只有调调没有词的草原牧歌来。他边唱边不由将头偷偷转向身后的我俩,看我俩早已陶醉在他的歌声中时,于是他唱得更来劲更尽兴了,那略带童音的粗犷的任性而来的草原牧歌在千里草原回荡,回荡。
天空白云迤逦,夕阳不知不觉已近山腰,给西天涂上了一层金黄色的闪着金边的迷人的耀眼的晚霞,坐骑上的小男孩那一头浓浓的鬈发,在迷人的金黄的晚霞中闪着黑黑的耀眼的光亮。我的家,我的单位铁卜加草改站已近在眼前了,枣红马打着响鼻,随小男孩手中挥动的马鞭在耀眼的金黄色的晚霞中慢慢定格,慢慢定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