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峰觅静
文/朱文杰
【编者按】《九峰觅静》是一篇兼具自然意趣与人文厚度的山水散文,其妙处在于以“觅静”为线索,将九峰山的形、史、情、思熔于一炉,读来如随作者漫步峰峦,既有眼观之景,亦有心悟之境。文章开篇便以 “九龙朝凤”的地理传说破题,继而铺展汉武帝赐名、伯夷叔齐隐居、八仙遗迹等典故,使九峰山的每一座峰峦(如观音峰、搭仙峰、舍身峰)都成为历史与神话的载体。作者并非简单堆砌传说,而是让自然景观因人文故事更显厚重——虎头峰的“形”关联着汉武帝的足迹,黑虎峰的“名”牵出赵公明的传说,搭仙峰的“搭”字暗含着对“成仙”的哲思。这种“景载史、史润景”的写法,让九峰山的“静”不仅是山水的清幽,更是岁月沉淀的从容。文中对自然的描摹极具穿透力。写九峰之绿,“层层叠叠围拥而来,绿得透亮明鲜,绿得灵空纯粹”,调动视觉与触觉,仿佛能让人呼吸到山间的清气;写耿峪溪水,“激时白浪似雪,缓时静若处子”,动静相衬,既有画面感,又含诗意(化用王维“清泉石上流”)。更妙的是,作者将感官体验升华为心灵触动——“感觉系统仿佛被洗濯过滤”,让 “静” 从外在环境渗透到内在心境,完成了从“见山是山”到“见山是心”的过渡。尤其是张长怀的“太白读树”与作者的“九峰认树”形成趣味对比,既添游兴,又暗合“山水因人而活”的内涵——自然的静,从不排斥人的互动,反因知己相伴更显生动。文末则以“西安城的喧嚣”与“九峰的至纯至静”相对比,点出“觅静”的终极指向:非避世之静,而是“不为物役,不为形牵”的内心通透。作者从自然的静、历史的静中汲取力量,最终落脚于对 “自我净化”的向往,让游记超越了写景本身,成为一次对精神境界的叩问。通篇而言,《九峰觅静》以“静”为骨,以“史”为肉,以“情”为魂,在山水描摹中藏人文,在闲情逸致中见哲思,恰如九峰山的云雾,淡而有味,余韵悠长。【编辑:纪昀清】

九峰山在秦岭最胜最名的终南山楼观台之东,环流于山前的渭河、黑河等九条水,被称作为九龙朝凤,这所朝之凤就是凤凰岭。凤凰岭一岭九峰,亦名九峰山。
九峰地区西汉时属京畿之地,上林苑内。一次,汉武帝狩猎出游到了这里,山路崎岖,林深树密,恰逢乌云袭来,遮天蔽日,浓雾深锁山径小路,一时迷路难返。陡然,一道霞光闪过,云消雾散,霞光中一只五彩凤凰冲天而起,凤凰飞过之处,晴空亮丽,九座山峰依次露出真容。汉武帝因彩凤引路,于是赐名九峰山为凤凰岭,这才有了一岭九峰之说。并以为这凤凰引路为祥瑞之兆,就在耿峪对面山上建五祚宫,以纪念这一奇遇。
汉武离宫和彩凤引路,传说之美丽使得九峰山远近闻名,充满神奇魅力。
这毓秀钟灵的九峰山,座座山峰名字玄奇,形态殊异。有虎头峰和黑虎峰,以双虎之威,雄居树茂林密的众峰之中;有搭仙峰和大仙峰,以二仙之雅,驾临云绕雾裹的崖壑之间;还有给人诡谲奇险的鹰嘴峰、庄严肃穆的观音峰、有孙思邈采药遗迹的药王峰,舍身峰、吊钟峰也名称不凡,颇有来历。虎头峰、鹰嘴峰都是因汉武帝狩猎巡游亲临而以形赐名;舍身峰隐含着无量祖师割舍肉身得道成仙的故事;黑虎峰无疑是因为有财神爷之称的玄坛祖师赵公明的座骑是一头黑虎吧;还有观音峰、大仙峰,传说是云中大仙在此经观音点化成仙而分别得名。
观音峰也叫观音山,为九峰之首,山势似凤凰展翅欲飞。观音山沿途庙宇众多,有白云寺、搭仙庙、黑虎殿,还有八仙之一韩湘子的湘子庙,传说韩湘子在此得吕洞宾点化成仙。而在终南山中,还有钟吕坪和洞宾泉等八仙遗迹,说的是钟离权在长安酒肆点化吕洞宾,二人相携在此隐修。当然,这位于终南山的九峰地区,肯定是钟吕二仙必游之地了。
想着汉武帝晚年想长生不老却求仙不成,终究和蓬莱仙境隔了一层的故事,以及八仙和八仙过海的传说。联想到九峰山有一座搭仙峰,一个“搭”字,无论是搭仙桥、搭天梯,都寓意九峰山是登临仙班的必由圣地。而像汉武帝这样位于九五之尊的皇帝,都未能如愿。看来,不是谁都能搭上着仙路的,九峰之一的搭仙峰充满了神秘和奥玄。
九峰山深处有秦岭著名高峰首阳山,因山势高峻,首先迎来阳光而得名。首阳山名闻天下,其名是因为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隐居山中的历史传说。虽说这已是远在约三千年前商周年代的事,但两位义士的气节和忠烈之举,仍让后人敬服,而他们也有愚忠和逆时之嫌,却让人嗟叹不已。
我们从耿峪入九峰山,想来,还是踏着伯夷、叔齐的脚印了。
一进入九峰,如沐清气煦风,这满山满眼的绿,层层叠叠围拥而来,绿得透亮明鲜,绿得灵空纯粹。我的整个感觉系统仿佛被洗濯过滤了一遍,变得格外润泽而细腻。“空翠湿苍苔”“山翠拂人衣”,这天然氧吧,绿色世界,让你浑身透出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舒泰和清爽。
耿峪也叫景峪,为周至终南山九口十八峪之一。有峪必有水,所谓涧随山转,人随涧走。我特别注意这流经耿峪蜿蜒的溪水,感悟唐代诗人王维“清泉石上流”的意境。这溪水时激时缓。激烈时,回荡冲击,白浪似雪,越石跳涧;徐缓时,静若处子,恬静安适,清澈似镜,水中游鱼、石头纹理纤亳可见。让你糊涂,所谓水清不养鱼的俗语,在这九峰山是否适用。


我们在山中走着,人随山转,景随人移。想着昨晚读《周至土风草》诗集,有“一峰直仰一峰湾”、“横中九口插深山”,还有“岚气踏空青”、“山中多蟒草”、“长夏惟来倚绿阴”、“野花迷去径,幽鸟叫风前”这样描写山水的诗词佳句。都很适合我此时的情景和心境。看来这次九峰之行是极富诗意的出行了。
文友张长怀自周至县城来,与我们在九峰山中相会,真是不亦乐乎!张长怀散文写得好,写山水散文更好。几乎是篇篇美文,字字珠玑。他的《太白读树》尤让我叹服。在九峰山中他又成了我们的导游,一会讲这里的人文地理,一会讲这里的林木花草。从什么楸树、栎树、榆树、红桦、毛栗子树,到芭茅、蕨菜、萱草、紫藤、野百合,再到五味子、山葡萄、野生猕猴桃,还有名称奇特的“八月炸”,一一指点解说,让你既增了见识,又添了乐趣。还摘来一枝结满如玛瑙般晶莹的红豆,让我辨认,让我拍照。长怀是高级阶段的“太白读树”,而我只能是初级水平的“九峰认树”了。
说起认树,记得十年前我和张长怀一起登翠峰山时,由于不认得树而发生一件让人尴尬的事来。当时,我看别人手中都拿了根树股当拐杖,也就拣了根别人不要的树股股,还剥了皮拄在手中,长怀一见,忙叫道:“快扔了,这是漆树,有毒!”还说剥了皮的树股上粘乎乎的汁子更不得了,催着我先是在草皮上擦,又拿矿泉水洗,好在我的皮肤对这漆毒不太过敏,才没中毒。这时长怀又给我们讲做拐杖最好的木头是鸡骨头木,还说这是周至的特产。我的认树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我们行走在九峰山中,但因时间所限,只能是浅尝辄止,不能继续攀登那观音峰,以及更深处的首阳山了,这种遗憾只能待下次来领略这九峰山色的变幻和奇妙风景了。
望着远处的山峦,那云吞雾吐,烟岚团绕的峰巅,真有横看侧看都不乏美的享受与和平共处的愉悦,峰峦起伏,山势崔嵬而险峻,如一幅淡雅而秀美的山水画长卷。一会儿高耸,给你挺拔;一会儿缥缈,给你灵动;一会儿朦胧,给你妩媚,尤其是那幽那静,伴着鸟鸣山涧,水响谷底,叫人心肺、七窍、浑身的毛孔都透着舒坦。是啊,人若能心静如水,像水一样自自然然甘居底处流动,不为物役,不为形牵,永葆自我净化之功能,那将是一种何等通明的状态,但愿这种状态,能永远伴随我,就是回到喧嚣纷扰、物欲横流的西安城,也能保持在九峰所觅得的至纯至静的心境,那就不虚此行了。


【《九峰觅静》2018年10月3日首发于《老西安记忆》公众号】

【作家简介】朱文杰,男,1948年生于西安,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西安市文史馆馆员、“老西安研究中心”主任,西安市诗书画研究会名誉会长、西北大学中国节庆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西安秦砖汉瓦研究会副会长、西安城墙历史文化研究会研究员、西安饮食股份公司首席文化顾问。曾任《陕西百年文艺经典.诗歌卷》主编、《太白诗丛》主编、《诗书画文丛》主编、《大地文化丛书》主编、《西安城墙(文化卷)》主编、《中国名家书画文库》主编。《情系黄土地~陕西知青老照片》主编、《集邮年华》主编、《集邮情怀》主编、《国家名片上的丝绸之路》主编,还担任《名人眼中的碑林》《名人看未央》《名人话未央》《十说碑林》特邀编审。出版诗集《哭泉》《灵石》《梦石》《朱文杰诗集》(上下卷);报告文学《老三届采访手记》;散文集《清平乐》《拾穗集》《长安回望》《吉祥陕西》(上、下卷),2019年《记忆老西安》(第一卷上下册),2020年《记忆老西安》(第二卷上下册),2021年《记忆老西安》(第三卷上下册),2022年《记忆老西安》(第四卷上下册),2023年《记忆老西安》(第五卷上下册),《碑林老字号》《长安吉祥说》(四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