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述
亭山（江西）
是人早晚都会死
我没有资格也不愿赖着不老
有个夜，流星欲言又止
最后用破折号邀请我
来吧！天堂比人间好
一出生饥饿就让我日夜哭泣
为我，抱走了刚出生的妹妹
又喝死了一头奶牛
是外婆让我替代了夭亡的小舅
把我从死神手中唤醒
能活到现在也是苍天的恩赐
应了母亲上香许愿的祈求
我居住在赣抚平原中部
养育我的摇篮是门前的芳溪湖
我是亭山中熊村农民的儿子
父亲用雄性的血铸我坚硬的骨骼
母亲用温热的心养我柔软的性情
坚硬让我不屈，却又常含泪水
柔软使我受欺，偏想扬眉吐气
我本想像星星一样闪烁
照亮一些地方，至少照亮自己的路
不曾想连今天的夜
也要借助萤火虫
本以为把帽沿拉下
可以遮蔽自尊
可帽子破旧挡不住风雨
我没有藏身之地立足之处
雷电说的话何其动听
却震耳欲聋
阳光做的事光鲜亮丽
却假劣虚伪
我恨自己的智商跟不上社会
可怜的情商也只是几滴眼泪
人间的问号越来越多无法释怀
又找不到一个惊叹号吓唬自己
我的怒火被怒火点燃
我的悲哀被悲哀吞噬
我的骨头太硬狗都啃不动
我的相貌太丑蚂蚁也叹息
几近腐朽的喉咙还在歌唱
几近掏空的身体仍在爬行
我曾经用积木搭过漂亮的楼房
搭过谷堆、猪圈和墓室
可微风一吹
就是一地鸡毛和瓦砾
饥荒赶走了最后一只麻雀
我依然一贫如洗
据说丝袜会吃掉豪车豪宅，名流名星
我怎么就没有那种运气
这人间的戏越演越精彩
我却无法进入任何角色
任何一个小丑都可以把我踢飞
我为什么不哭
因为我没有哭的气力
如果我突然离开这个世界
请为我举杯庆贺
千万不要悲戚
不要厌恶灰烬，它们是我的伴侣
我优于它们只是多了个匣子
不愿随风玷污恶劣的环境
不愿随意涂改我的乳名
“因为你就要离开——
这些是你最后的陈述。”*
我知道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唯有爱难以忘记
生命本身会被光阴洗得一干二净
然后被时间彻底抛弃
（* 引自路易斯格丽特《别离》）
20250714
亭山：本名熊俊峰。 江西南昌人。小时候放牛。成年后教书。闲时写分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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