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笑颜

 一次，到姑姑家串门，跟姑姑表妹闲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奶奶，气氛顿时有些低沉起来。

表妹却忽然兴奋地说，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去五台山旅游，看见奶奶像电视剧中菩萨的打扮，正在寺庙里打坐。表妹上前跟她说话，奶奶跟表妹说，她没有死，现在在五台山修行。然后表妹问，那我们想你了怎么办？奶奶说，想我了可以来五台山看我，我也可以回来看你们，我都记得你们的家呢。

看表妹说得眉飞色舞兴奋的样子，我却扭头掉了泪，因为，我怕奶奶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我们8年前进城打工创业时没有房子，只有一屁股债，租了两间房子，拖着四五岁的儿子，跟着十几岁的女儿，整天劳碌奔波，日子过得困顿不堪。每次回老家看奶奶，奶奶总是心疼地问这问那，问我租的房子够不够住？房东对我好不好？还总是嫌我花钱给她买东西。末了，说，别急，日子还长，你们还年轻，会有房子的。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我总是嬉笑着说，等我有了房子，奶奶，你去给我看房子做饭。奶奶连连点头，高兴地说，好。

话虽如此，想买房子，就我们目前的状况，谈何容易？眼看着姑姑们买了房，弟弟也买了房，我们的日子依旧拮据，房子依旧遥遥无期。奶奶见了我，仍旧说，你们还年轻，不急。我还是嬉笑着说，不急。

后来，奶奶年龄大了，行动不方便起来，每年冬天，就被姑姑跟弟弟接来城里过冬。第一次进城，奶奶就跟我说，我要去你家住两天，于是我接了奶奶到我家租住的房子。那年同住在一个院的，还有房东的母亲。奶奶热情地跟大娘打招呼，说，孩子们在你家多亏你们照顾，给你们添麻烦了。大娘也客气的回应说我们挺懂事的，很尊重她，彼此相处的挺好的。奶奶笑呵呵地看了整个院子，点点头说，不错，这个家挺好的，你这个大娘也挺好的，好好相处，凡事谦让点，别给人家添麻烦。然后第二天早上就让我送她走，我不高兴地说，不是说待两天吗？奶奶压低了声音说，我年龄大了，住在人家的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不好，再说，你们在这里住的挺好的。等你们买房子了，我再来多待几天。

奶奶住在姑姑跟弟弟温暖宽敞的房子里，有时候我去看她，奶奶还是那句话，不要花钱给她买东西，她啥都不缺。说我还有大事没办呢，省着点。要是姑姑家碰巧有啥好吃的，奶奶就会毫不客气地让我带走。我就逗她，这又不是你的东西，你能说了算吗？奶奶毫不犹豫地说：我能说了算。然后就呵呵地笑。我走后，奶奶就会时不时地嘟囔，要是涵涵家也有房子就好了。每次听姑姑他们偷偷告诉我这些话时，我心里暖暖的，鼻子酸酸的。

2015年冬天，我家终于买上了房子。我去看奶奶，她兴奋地问我在什么地方？离我姑姑家弟弟家远不远？房子大不大？当我有些沮丧地告诉她房子虽然不小，离学校也近，但是位置不是很好，离姑姑家他们也要十几分钟的路程时，奶奶略微顿了顿，说，不远不远，挺好的。只要自己觉得合适就行，别去跟别人比。而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又说，真好，你也有自己家了，你们在城里终于都有自己的家了。你们指的是我三个进城的姑姑，弟弟和我。

我对奶奶说，等房子装修好了，就来接她去待两天。奶奶满口欢喜地答应着。偷偷地问我，买房子花了不少钱吧？我没有钱给你，我让你姑姑借钱给你。我笑着说，姑姑早就借给我钱了。她才安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别急，你们还年轻，借的钱慢慢还。

等到我搬进新家，就快过年了，过年的那几天，奶奶只会去弟弟家，说不去别人家里过年，弟弟家才是她的家。等到春暖花开时，她就要求回老家，再到冬天时才回城里。

到了冬天，刚巧是我回老家把她接来的，我想正好先来我家住几天。没想到奶奶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啥都不去。问急了，她说，你自己带俩孩子上学，要做饭，还要干活，没时间照顾我。等孩子们放寒假了再去。我说你在姑姑家也没见照顾你啊，她们也是上班没时间。奶奶腼腆地笑笑说，不一样，她们是应该的，你比她们累多了，又没人帮你，我不去给你添麻烦。我鼻子一酸说，奶奶你真是偏心！我不让你多待，就几天，你去认认家门。奶奶终于点头答应了。

后来，孩子们放寒假了，姑姑又说，我家的暖气不暖，等天气暖和了再去。如此三番，直到去年春天。那次我说急了，姑姑终于向我保证，说奶奶年龄大了，不让她回老家长住了，只是回老家小住几天就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我家。可是，谁都没想到，奶奶这次回老家，突然离世，她再也来不了我家了，这成了我终生的遗憾。

所以，当表妹说谁的家奶奶都知道时，我就止不住地潸然泪下。奶奶，您能托个梦告诉我，您能找到我，您也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好吗……

 作者简介：闫桂红，笔名笑颜，山东省作协会员，山东散文学会会员，青州作协散文专业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作品发于省、市级刊物。短篇小说及散文多次获省、市、县级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