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伯
作者:一愚
蔡伯是一位谨严且精细的长者,但于我只有宽厚与仁爱,对我迅速熟悉并热爱办公室工作,有很深的影响和帮助,我一直感激他。
他大我7岁,依小孩称其为伯,主要是表达对他的尊敬和亲近。我们是长埫口同乡,但在有工作交际之前,既不相识,也不相知。我是以一种特殊的身份进入蔡伯视野的。1985年6月至1986年4月,我从长埫口一中,调到长埫口区区委办公室,代理党办主任,而工作关系一直调不过来。工作两不着实,心里应该烦躁。我却不以为然,大不了回去重新教书,我也喜欢当老师。想到这段经历可能时间不长,工作劲头更足。此间蔡伯,中国人民大学经管学院专修科学成归来,新任沔阳县委办公室分管调查研究工作的副主任,正处大显身手的时候。他的谨严与精细,从他计划的调查研究课题便可看出一二。1985年10月,蔡伯率调查组到长埫囗等地解剖区域经济发展较快的专业村。蔡伯写出了题为《从30个村的调查看农村产业结构调整的特点及其发展趋势》与《四十个村办企业产值过百万元村的调查报告》两篇质量很高的调研文章,县委主要领导都加了按语。我依葫芦画瓢,协助时任区委书记何帮本撰写《长埫口区区域经济的形成与发展》,和县委宣传部吴国庆合写《生机勃勃的易王眼镜专业村》,前者发了县委办公室的《调查与研究》,后者由《农民日报》第二版头条刊载。1985年12月,蔡伯又率调查组进驻长埫口开展农村基层党组织现状调查。这是一次大型解剖式调查。长埫口有68个村居,数10家区社企业,地毯式解剖,是一项系统工程。我带领区直10多名机关人员,全力配合。1986年元月结题,县委办公室调查组形成了6000多字的调查报告,为市委加强基层组织建没,提供了决策依据。我亦写了一篇《村子富不富,关键看支部》的调查札记,后来被荆州地委领导加按语发了地委办公室的《调查与研究》。蔡伯率调研组撤离长埫口的时候,已临近丙寅年春节。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声说,“好好干吧!”我理解他的话中藏了帮我到县教育局去沟通的深意。我俩一见如故,没有任何人情事故的往来,这是哪一辈子修来的缘份。
过完春节,又过了个多月两不着实的日子,我意外地接到通知,让我到县委办公室去报到。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虽然还有一个季度的试用期,但以我当时的敬业精神,试用就是一个过场。就这样,我由一名临时借调的一线教师,顺顺当当地成了一名大家羡慕的县委办公室干部。是谁举荐的我,县委办公室领导没说,蔡伯也从未说过,但我心中有数。
1986年8月沔阳撤县设市,更名仙桃。市委办公室主任副主任,随之也变成了秘书长副秘书长。1988年至1991年,办公室领导分工调整,蔡伯任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分管机关,综合,秘书等。我也逐步成长为综合科副科长、科长,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在蔡伯的直接领导下,除了完成一些例行的日常工作,我的多数时间是协助他起草市委书记的报告文稿,包括一部分讲话材料;校核其他市委领导刊发《讲话纪录》的文稿。这是一份表面风光无限,内里如履薄冰的工作。蔡伯的两点认知,让我受益一生。他说,为领导起草文稿,不是仅有文墨的“秀才"所能胜任,胸中要有韬略。领导都有韬略,不然坐不到那个位置。我们要摆正位置。关于调查研究,他认为不能拘泥于扎进企业和村居,因为我们本身处在基层。更多的是要借助一些期刊,拓宽视野,广泛研究他山之石;是要搜集利用好辖区内各镇办各部门的内部资料,收事半功倍之效。在他的推动下,我们办公室建成了功能齐全的期刊阅览室和内部资料库。每年订阅的期刊有二百种之多。稍有闲暇,他就扎进阅览室。靠近窗户的那一个座位,是他的一个相对固定的座位。抽屉里有一格格分门别类的卡片盒。卡片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摘录。他办公室的柜子里,也有与之对应的一格格卡片盒。相对而言,柜子里的卡片盒,要比抽屉里的卡片盒大一些。平时外出调查研究,他的提包和口袋里都备了记录卡。
当然,我也喜欢光顾阅览室。只是没有相对固定的座位,摘录卡只能放在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我只有一个中专底子,到这里充电,比别人更为积极。有很多时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阅览室就只有我和蔡伯两人。我打心里感激他为我们争取了这种难得的学习环境。
跟着蔡伯起草报告,提纲至少要重构三遍。重构的过程,就是思想撞出火花与思路不断开阔的过程,直到大家满意,才开始行文。因此有人认为与他相处比较磨人。我却感到与他搭档十分愉悦。可能是磨出了默契。也有可能是他在逐渐放手。两三年之后,凡我统过的提纲和稿子,他都“免检”,即使要改,也只口说,让我自已改正。我知道这是在有意树立我的威信。为维护这种暖到了心窝的信任,除了像他那样兢兢业业,谨严精细工作,我没有别的选择。
有一点,我至今感到惭愧。5年搭档,我没有请他吃过一顿饭,也没有买点什么去看望他。倒是他每年春节,都要请我们几名“干将”,到他家里去大吃一歺。说是要感谢我们一年上头对他工作的支持。我们居然都吃的心安理得。有时候,他还不时给我开点小灶。总是在很隐秘的地方,把几张平价柴油和尿素票,悄悄地塞给我,说拿回村里去应付一下。我正为不能给家乡弄点好处犯愁,这雪中送炭,令我激动不已。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1992年他调沙市市政府工作。是几月份调走的,我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在临走前,他专门约见了我。他对我说,如果想换一个环境工作,他到沙市后会帮助我运作。我想他去一个新的地方,虽说有一位领导赏识,但人生地不熟,我不能再给他添麻烦。后来他的工作果然不很顺利。
在时光的洪流中奋力前行,却发现美好的日子总是转瞬即逝。几经沉浮,蔡伯在退休后三年,与我在他的老家重逢。我知道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但见面时还是大为一惊:清瘦,舌头有些僵硬,话都说不连贯。他这次回来,有两件事向我交待:一是黑狗,他的一个哑巴堂弟,伯父的唯一遗脉,希望收进福利院;二是村里修路,希望帮他挣点面子。这是他第一次向我开口。黑狗本为五保户,年老体弱收进福利院,办一下手续就行。他所在村是一个贫困村,应该照顾,我答应找我曾经工作过的部门想点办法。后来也确实想了点办法。没想到这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刚满70岁,就匆匆离开了人世。现在想来,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他精细设计的一个句号,谨严得滴水不漏。他知道自己已走不多远,一次云淡风轻的辞行,又了却了对家族的牵挂,还留给了家乡一丝记念。只是苦了我,还欠他一歺饭,他不喝酒,不抽烟,说好了下次回来由我作东的,怎么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走了呢?后来的时日,有几次,我在梦中看见他还坐在那间阅览室,靠窗的那个座位上。虽然我们办公室已三易其址。
蔡伯,大名顺甫,1948年出生。夫人姓熊,有一女一子承其衣钵。
【作者简介】
鲍厚成,笔名一愚。湖北仙桃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