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棂时,总爱趴在摊开的稿纸上。那些尚未干透的墨迹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像极了无数个深夜里,指尖敲过键盘的余温。文字人大概都懂这种感觉,每一个字符的堆砌,都是向着某个模糊彼岸的泅渡,未必能抵达,却总在途中拾得些什么。
案头的书脊渐渐磨出毛边,批注从最初的红笔改成后来的铅笔,最后索性用指尖在纸页上摩挲。某一日忽然惊觉,那些曾让自己辗转难眠的词句,竟在反复咀嚼中生出了筋骨。就像初春的藤蔓悄悄爬满竹架,阅读的智慧从不是刻意的攀爬,而是在某个寻常午后,翻到某页某行时,忽然懂得了字里行间的留白——原来人事间的进退,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抉择,而是在权衡里寻得一份妥帖。
记得第一次投稿被退回来的那个傍晚,夕阳把信封染成橘红色,拆开时指尖都在抖。编辑的批注只有一行:“文字太急,少了点岁月的褶皱。”那时不懂,只觉得是功底不够,于是没日没夜地练,把词典翻得卷了角,把名家的散文拆成段落反复揣摩。直到后来在江南古镇的雨巷里,看青石板上的水洼倒映着黛瓦,忽然明白所谓“褶皱”,原是生活里那些不经意的停顿与回甘。
于是开始学着慢下来。在清晨的菜市场听阿婆们讨价还价,在深夜的路灯下看归人拖着影子,把这些烟火气揉进字句里。曾经为一个比喻苦思冥想整夜,如今坐在老槐树下,看落叶打着旋儿落下,便知有些意象是等出来的,不是挤出来的。
也有过怀疑的时刻。对着空白文档发呆,听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会忽然问自己: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究竟能抵达哪里?但每当这时,总会想起书架上那本泛黄的诗集,扉页上有前辈的题字:“文字是桥,渡人先渡己。”是啊,那些在文字里熬过的夜,解过的心结,早已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从容。
如今再面对退稿,会平静地拆开,认真记下批注,然后泡一杯新茶,继续写下一段。不是不渴望彼岸的风景,只是渐渐懂得,每一次敲击键盘的声响,每一次修改字句的斟酌,都是在为自己铺就台阶。或许某一日抬头时,会发现早已站在曾仰望的高度,而那些走过的路,读过的书,都成了脚下最坚实的基石。
暮色渐浓时,合上电脑。窗外的星子亮起来,像落在稿纸上的省略号。文字人的奋斗从不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而是在时光里慢慢熬煮的茶,初尝微苦,回味却有回甘。那些看不见的成长,都藏在每一个认真对待的字句里,等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开出满树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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