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陈常河
编发:总编陈常河
作者简介:陈常海山东省宁阳县人,山乡退休教师,宁阳县作协会员,泰安市作协会员,2022年出版文集《岁月留痕》,2024年出版长篇小说《大山情》上部。
大山情(小说)
文/陈长海
公元一千九百八十年秋季的一天,一辆公共汽车缓缓地驶出了县城。
汽车在鲁西南山区的丘岭上急速的行驶着。车后的简易公路上扬 起黄色的尘土。坐在车内的几个年轻人正起劲儿地讲着从广播里和报纸上知道的新闻。“听说了吗? 党中央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要在全国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呢?”“是不是要把地分到各家各户?那′不是搞单干走回头路吗?”“看,中国又要搞大动作喽!”“今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唉,咱老百姓知道啥?就等着看吧......”
在一个靠着车窗的座位上坐着一年轻的姑娘。她十八九岁的样子, 此刻她正默默地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和近处的田野。那姑娘面容清秀,身边放着一个行李卷和一个网兜。网兜里放着毛巾、牙缸牙刷和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一个白色的搪瓷缸上印着“xx师范”几个字,很引人注目。
几个年轻人停止了议论,将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姑娘身上。她气质高雅 是那么的纯洁俊美,根本不像个农家女子。
她是什么人?要到哪是去呢?
只见姑娘在一个山村小站上下了车,在一条小路上迈着轻盈而坚定的步子,向巍峨的大山走去......
(一)
尽管在来时的路上,冯金兰曾多次想象过石屋小学的样子,眼前的景象仍令她失落和心寒。
这算是什么学校呀! 在村东头的山坡上,孤零零地座落着三间石头房子,房顶上盖着厚厚的黄草。透过木制的窗棂向屋里望去,东山墙上是一块残缺不全的黑板,讲台下面是几排用泥坯垒成上的土台子,后排土台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堆放着好几堆罗起来的大小不一的坯块,看样是当座位用的。
石屋前面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地,大概这就是操场吧。平地的西南角有一棵高大茂盛的柳树。眼下正是初秋的天气。柳树浓密的枝条垂下来,树荫将平地遮住了少半边。
站在石屋前面的山坡上向四周望去。到处都是密密的树林。阵阵山风吹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山坡下是一条山谷,谷底下一条很宽的河一直向大山的深处延伸着。两边的山坡随着山势高高低低、稀稀落落地座落着一座座石头房子。房子的墙壁全是用那种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的石块巧妙地垒砌而成。那房子由低向高一直伸展到半山腰,后面房子的地基有的比前面房子的屋顶还要高。河上有一座很低的石板桥, 这是连接两岸的重要通道,整个村子显得特别松散。
她刚放下背上的行李和手中的网兜儿,便看到有位姑娘从村里走出来。那姑娘大约十六七的样子,匀称的身材,两条长长的辫子在身后甩来甩去。
“恁就是来俺们村教书的冯老师吧?俺叫周迎春,俺爹说他昨天接到公社的通知,今天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要来俺村学校报到,叫俺从村东头专门等您,俺在村口等您老长时间了呢!”
姑娘一副鹅蛋脸,长长的睫毛忽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下巴上有一颗绿豆粒般的黑痣。说话脆生生的,浑身透出一种农家少女特有的淳朴和健美。
面对着这位热情俊俏的少女,冯金兰微笑着点点头。
周迎春提起地上的行李和网兜,对金兰说:“快跟我回家去。俺爹在家里等着您哩 !他是这儿的村支书,管着上石屋、下石屋、老虎崖三个村哩。听说您来他可高兴坏了,说这下孩子们可有希望了。”
冯金兰跟着迎春向村子里走去。村里的路可真难走 上坡下沟,左拐右转。终于来到她家。
周迎春的家在村子后面的最高处,这儿居高临下,整个村子尽收眼底。三间堂屋,两间西屋,石头院墙。东墙上爬满丝瓜秧,墙头上开着金黄色的丝瓜花,细长的丝瓜从墙头上垂下来,甚是好看。南墙上爬满梅豆秧,一嘟噜一串的梅豆从叶丛中伸出头来,随风摇曳着。那些紫色的小花一撮一撮的,开得很灿烂。
迎春刚推开外门。一条大黄狗迎上前来,看见生人“汪汪”狂叫不止。“大黄别胡闹,这是客人。”说着用手抚摸一下大黄狗的头,大黄听话的停止了狂叫,摇着长长的尾吧,围着迎春打转儿。
迎春的爹爹是位五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黑红的脸膛,满脸的胡茬子,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看到金兰忙迎上来:“我叫周长发,是这里的村支书,我代表全村的老少爷们儿欢迎你的到来。”他声音洪亮,离得老远就伸出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金兰的手。金兰觉得特别亲切和感动,连忙说:“叔,今后恐怕少麻烦不了您和村里的各位领导,希望恁老人家对我的工作给予大力支持。”
“说这话就外了。你从大老远的县城来到俺这大山沟里图啥? 还不是为了俺们的子孙后代吗?俺们感谢你还来及哩!我们支持你的工作还不是应当应份的吗?”
迎春娘听到动静也从厨房里跑出来。热情地跟金兰打招呼。
全家人热情地款待了金兰,丝瓜炒鸡蛋,梅豆炒肉丝,金黄的玉米面贴饼子。晚上,金兰就住在他家的西屋里,和迎春睡在一张床上。
山村的深夜特别静谧,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的狗叫。金兰问迎春“咱们学校里现在有几位老师?我看屋里好像老长时间没有住过人了呢!”
迎春人很诚实。她告诉金兰说:咱们村留不住好老师。前几年来过一个师范学校刚毕业的男老师。他来到这里一看。什么也没说,第二天就走了。老爹听说老虎崖上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叫曹洪富,在公社中学上过两年的初中,就上门动员让他当了民办教师。生产队里给他记工分,上级每个月还发给他五块钱的补贴。你不求上进,工作更是一塌糊涂,四五年级的学生,有时数学题不会, 就去问他,他一看也不会,就训斥学生: 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真是笨蛋一个。回去好好想-想。时间长了,孩子们有不明白的问题。也不敢再去问他。期未考试,他前一天就把考题抄在黑板上,给学生讲一遍, 让学生把答案抄下来。第二天考试,学生成绩还不低。孩子们很高兴。几年下来,四五年级有的学生连乘法口诀都不会背。有一次,村西头六十多岁的张老汉,要给婆家在辽宁的闺女写一封信,来找曹洪富,曹洪富说我今天有急事,没时间给你写。老汉说我也没多大事,她娘病了,让闺女寄一点钱回来,几句话就行。他说我没写过信,也不会写,你另找别人吧! 张老汉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老师怎么当的?连封信都不会写。孩子们跟着你上学,还能上出好来?大队干部知道了这件事,就开始调查,许多学生家长对他意见很大,村里经过研究,就撤销了他的老师。
学校里不能没有老师,俺爹听说上石屋有一个初中生刚毕业,就差几分没考上高中,就亲自登门去求他,初中毕业生说我不想去当这个孩子王,没啥出息。爹说你去吧,孩子们没有个好老师教导怎么行?我和恁爹这辈子都是睁眼瞎,总不能让孩子们再当文盲吧,这样下去咱们国家还有什么希望?那个初中生终于被俺爹说动了心,就来学校当了老师。他叫王忠,这人对工作很认真,对学生也很关心。他不怕吃苦受累,发誓要好好教育孩子们,当一辈子老师。我还跟着他上过好几年学哩。他一干就是八年,快三十岁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说上。他爹慌了,到处托媒人给他说亲。女方一听说他在下石屋村当老师,都一口回绝了。跟他一般大的小伙子大都成了亲。有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他爹急眼了,前些日子来找我爹,一见面扑通跪在我爹面前:“我说书记大兄弟哎,俺王家只有小忠这么一棵独苗,你不能让王家就这么断了香火呀!你就开开恩,可别让他再当这个老师了!”俺爹一把将老汉扶起。他硬逼着儿子回家,说不回家我就死在你的面前。王忠老师干到学生放暑假,就跟着他舅舅去学木工了。
我爹天天去找公社,说什么也得给俺调个好老师来。公社不答应,我就去找县教育局,这不到底把你给盼来了......
周迎春和金兰讲完这一切,又和她说了一会话,就香甜地睡着了。金兰看着她俊俏的面孔,听着她那均匀的呼吸声,用手将她一绺盖着眼睛的秀发轻轻掠向她的耳后。她坐在床上没有一点儿睡意。刚来到山村,她就真切地感爱到山里人的亲切、朴实和热情,觉得心里暖暖的。
可刚才听了迎春的话,她又觉得心是有些沉重。这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