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历:毕春生,男,1972年10月出生,山东巨野县人,中共党员,本科学历,1990年从军入伍,毕业于山东济南陆军学院,2000年转业到巨野县科技局工作至今,自幼热爱文学,特别对诗歌、散文、新闻报道情有独钟。个人爱好主要是写作、旅游、书法和健身运动。
不 期 之 途文/毕春生
我生于六九年鲁西南的一个小农村,父亲是村里的支部书记,这在当时是件颇值得炫耀的事情。村里人每每见了我,总要夸赞几句"支书家的孩子",我便也自觉高人一等。其实所谓"高",不过是矮子里拔将军罢了。那时节,经济匮乏,人人靠天吃饭,贫富差距极小,倒也无甚攀比之心。父亲读过几年书,常道:"你这身子骨,若混不出个名堂,怕是要饿死的。"我自幼体弱,锄头也拿不稳,镰刀也挥不动,确非务农的材料。于是发奋读书,后来参了军,考上军校,竟也成了父母的骄傲。
那时我排行老三,兄长已是空军中尉连长,我们兄弟的出息,在村里引起不少艳羡的目光。父亲每每在乡亲们面前谈论家事,便要夸耀他那两个穿军装的儿子。那时的我,意气风发,满脑子都是将军梦。军营中的号角声,在我看来便是通往功名的进行曲。谁曾想,千禧年的裁军大潮,将我冲到了岸上。
转业到地方后,我这当兵的倔脾气,又不会"来事",加之计划生育超生的问题,终究没能混上一官半职。人生便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了。妻子劝我安分守己,我便也在这劝慰中消磨了斗志。每日三点一线,上班、下班、睡觉,周而复始。看着昔日的同僚升官的升官,战友发财的发财,我则成了那只掉队的小灰鸭。情绪时常失控,先是怪自己无能,继而怨领导不识才,最后连妻儿也成了出气筒。妻子骂我"窝囊废",我便愈加愤懑;孩子学习成绩虽然不错,但离我的要求甚远,我又觉得是家门不幸。如今已是知天命之年,回首前尘,竟活成了自己最不想要的模样。那将军梦早碎成了渣,最终连级干部专业;钱财更是捉襟见肘,勉强糊口而已。
夜深人静时,常自问:这一生,究竟为何而来?
前日回乡,父亲坟前杂草丛生。我蹲下身去拔,忽然想起他当年的话:"你这身子骨,若混不出个名堂,怕是要饿死的。"如今我确实没有饿死,但也未曾"混出名堂"。坟头的风吹得纸灰乱飞,我忽然觉得,或许父亲所谓的"名堂",未必就是当官发财。村里老人见了我,仍唤我"支书家的老三",言语间竟还带着几分敬意。他们哪知道我在城里的失意,只记得当年那个考上军校的后生。在他们眼中,我已然是"有出息"的人了。这倒让我有些惶惑——我们苦苦追逐的,与别人眼中看到的,往往大相径庭。
儿时的同学邀我去他家喝酒,酒是高度的,烈得很。三杯下肚,他便打开了话匣子,说起当年我父亲如何带领村民修水渠、搞生产。"那会儿你爹常说,做人要实在,做事要对得起良心。"老同学眯着醉眼,"你现在在城里当干部,也是给你爹长脸了。"我苦笑,心想我算哪门子干部,不过是个小科员罢了。但看着老同学那朴实的笑容,竟不忍说破。
酒至半酣,他忽然道:"人这一辈子啊,就像种地,收成好坏不全由人。但只要地种得实在,问心无愧,就是好庄稼人。"回城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老同学的话。或许我这一生,本就不该以官位金钱论成败。
参过军,保家卫国;在机关,兢兢业业;养家糊口,未曾作奸犯科——这何尝不是一种成功?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怨天尤人的时刻,不过是因了那无谓的攀比之心。
现在想来,父亲当年怕我"饿死",并非真担心我腹中无食,而是怕我精神上成了饿殍。如今我衣食无忧,却因执念而自我折磨,岂不正是另一种"饿死"?
人至暮年,方知平淡是真。那些未曾实现的梦想,就让它随风去吧。余生不长,不如学那田间的老农,看云卷云舒,随遇而安。毕竟,太阳明天照常升起,不管你是将军还是小卒。这样想着,心里竟轻松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