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暴月割畜草》
文\山里布衣
上世纪,十七八岁那几年,我和生产队另两位社员,担负割草喂牲口的任务。
生产队有6匹(骡马)大牲口,十几头牛。一天需要吃600kg左右的食草。
当时,经济体制是“三级所有,队为基础”。“三夏”时节,当地种植的玉米、高粱、谷物等,生长高度都在一米左右,正是锄二遍地要劲儿的时候。牲口们和人一样,不仅闲不住,而且劳动量比平时成倍增加。骡马们分拉两辆车,到附近的铁矿拉矿石搞副业,中午还要带草料。牛们在家里拉“拥锄”除草,拉“水车”浇园。
在荒天暴月里,烈日炎炎似火烧,大地热浪扑面如同大“烤箱”,每个社员都要经历几次“金蝉脱壳”脱胎换骨,被晒成“黑泥鳅”,仿佛成了非洲人。当地人把这种现象叫“黑汗白流,肉里榨油,火里烤肉”,其辛苦程度应是十分加二。
村里五个生产队,有150头左右的牲口,每天要吃掉大量的草。可是在当时计划经济条件下,天公不作美,春天下点雨比挤油还难,庄稼种不上,草根本长不起来。附近地块儿堰头上的草早已被一遍又一遍的搜刮干净。我们不得不扛着担子,拿着镰刀,到附近的野河沟、小远郊、小擦子岭、云台山、南正峪等地,过沟穿渊,翻山越岭去割草。在这青黄不接,大地儲宝的时候,家家无米下锅,户户缸底朝天。无粮可吃,百姓们就把多年前剩下的谷糠加点红薯干或“观音土”磨成面,蒸成窝头吃。一大锅向下能见底,向上能照月,盛在碗里照黄脸的小米汤,一口气连喝三大碗,把肚子喝得溜溜圆,然后两个板砖大小的糠窝头拿在手上,边走边吃。
爬过山梁潜到谷底,沿着苇席大小的“梯田小地瓶”开始割草。割齐了用绳索将其捆绑好,用十多斤重的大槐木挑子,从沟底挑到山脊,又从山脊挑到山下,从山下挑到饲养处,全程至少要有五六公里。当地有俗语说“能走10步远。不走一步喘”。试想,割完草肚里的米汤和窝头早已消化殆尽,说饿的是前腔贴后腔,身上没有四两力气一点也不过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却要挑一百多斤的草,从山底向山梁攀登的时候,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比平地大很多倍的力气,遇有极端陡峭的区段,还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把荒山踩在脚下。当时心里想:草啊草,你在我身上怎么就这么重,到饲养处过称时怎么就那么轻啊!腿疼腰酸背痛,呼吸比跑百米的运动员还要急促,心里抱怨说:氧气呀氧气,你去了哪里!身上的汗如同无数个“泉眼”在向外涌动。实在没有力气走不动了,除了咬碎钢牙自己给自己鼓劲以外,就用毛主席在《愚公移山》文章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激励自己,连咬牙带激励的方法,在困难的时候还是挺灵验的,每次都圆满完成了任务。
从客观角度说,山的坡度约在60~70度左右,想把草挑子撂下休息是很困难的,或说是撂下容易挑起难。现代人没干过这个活儿,但可试着想想这个情境,想想蹲下时给身上放一百几十斤重的物体,然后让你站起来是个什么感觉,再加之肚子饥饿,体力已作过大量消耗的因素,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知晓割草人的窘境。就这样,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别说把草割起来挑回来,就是闲散着走两趟,也够热够累的。这一干就是三个月。
七月份有几天,老天爷好像被捅了个窟窿,雷霆之怒轰隆隆惊动天庭,大雨滂沱倾泻山洪,遍地泥泞没踝淹膝。割草的社员很自然的就在家歇闲。可是,生产队里的牲口却饿得“嗷嗷”直叫。饲养员也急的跺脚瞪眼找到队长反映情况。队长找到割草的社员,带着几分求助的口吻说:去吧,冒着雨去割点儿草吧,圈里那牲口饿的直叫唤。看到队长为难的表情,我们毫不犹豫,二话没说,穿上破衣衫,扛上担子,拿着镰刀就出发了。
雨天的草吸收了充足水分,又脆又嫩,非常好割,而且分量很沉。不一会儿就割够了,挑着回到了饲养处,一称比平时多了20斤。我对饲养员说,把这20斤减掉吧,要不然队里会吃亏的。饲养员说:队里吃点亏,没有你们吃亏吃的多。大家都在家里歇着,你们却在雨里割草喂牲口。生产队吃点儿这个亏,算得了什么呀?
大风大雨割草的情境,让我接受了一次次风雨的洗礼,受到了磨练和锻炼,磨练出了钢铁一般的意志。从客观上说,冒着大雨割草,虽然说汗水雨水交织在一起,但比闷热的晴天舒服多了。下大雨前,人们争相用各种方法躲避,但当躲避不及浇成“落汤鸡”了,也就那么回事儿无所谓了。人啊,其实是苦能吃福能享的动物,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布衣百姓,无不如此。后来遇到风雨,我不仅不怕了,而是迎着风雨出发,不仅不躲躲闪闪,而是迎着风雨主动出击。可谓是雨中洗涮,一举多得呀。
在紧张的割畜草中,看似非常平淡无奇,但也有让人惊心动魄的时候。比如哼着小曲割的正起劲儿的时候,突然从草里钻出一条蛇,顿时头皮发麻,毛骨悚然,惊愕不已。有时割着割着,突然手上觉得黏糊糊的,一股臭味刺鼻。原来不知是谁家的牛在此拉了粪便。也有时碰到各种各样的动物,见兔子狐狸悉如平常,见到狼和当地的土豹子也有好几次。这些猛兽见到自己,两眼贪婪地放出凶光,其势汹汹,张牙舞爪,妄想将眼前的小我当成免费午餐。面对此情,我也用上“两军相遇勇者胜”,将计就计,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等计策。冲着它们声嘶力竭的高声断喝:“呔,大胆的熊狼崽快走开,不然小老儿给你提头来剑!哇呀呀呀呔”!由于自己手中有镰刀,肩上有一根类似武松打虎的哨棒,可以说是“家伙什配长带短”,又加上浑身上下的力气和以凶制凶的粗声大气,感到自己浑身是“艺”,艺高人胆大嘛。这一刀一棒擎在手上“文攻武卫”,吓的狼落荒而逃,威加气场逼的豹子抱头鼠窜。一次次有惊无险,化险为夷。至于蜂蜇虫咬蚊叮,就都是“小打小闹”的“小菜”,上不了日程了。
那一天,正在起劲割草时,觉得屁股好烧好烫,用手一触,原来是被汗液多次氧化了的裤子四分五裂,把这块遮羞布彻底的撕碎了。此时的情境犹如回到原始状态一般,在这穷乡僻壤的荒山野岭,凹凸幽冥,回声四起的深谷寒渊的环境里,急的嗷嗷叫团团转。怎么回去呀?又没有电话,又没人传信,该如何是好呢?情急之下,我将上衣脱下来,围在腰部,制成“裙子”遮住了羞。也有不少次,手被镰刀割破被草划破,要说不疼是假的,因为十指连心啊。我因地制宜,就地取材,“自医自病”,抓把“细土”当“云南白药”,草叶上的露珠做“碘伏”消毒。往伤口上一敷,用右手捂住受伤的左手,将冒出的血迹吸干,很快伤口就愈合了。然后,轻伤不下火线,接着干下去。
虽然说吃了不少苦,可是牲口有了草吃,帮着社员们干了很多活,减轻了社员们的劳动强度,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生产力水平,间接的为粮食丰产丰收,对上保证为国家交品质优良的公粮,对下滋养男女老幼,做出了微薄的间接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