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繁花,犹有暗香
凌晨三点,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推送栏里跳出一行字:“作家琼瑶于今日凌晨逝世,享年86岁。”窗外的月光正斜斜地淌过窗台,像极了多年前某个夏夜里,从老式电视机屏幕上流淌出的那片朦胧月色——紫薇格格在御花园里哭碎了心,尔康的誓言被晚风揉成了漫天星子。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了慢放键。我起身翻出压在书柜最底层的那几本泛黄的琼瑶小说,《窗外》的扉页上还留着少女时代用钢笔写的批注:“原来爱情是这样痛的。”纸页间飘出淡淡的霉味,混杂着樟脑丸的气息,像一场被尘封了太久的雨,终于在这个清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一、初遇时的蝉鸣与泪痕
第一次读琼瑶,是在十二岁的暑假。邻居家的姐姐把一本《烟雨濛濛》塞进我手里,封面是林青霞穿着旗袍的黑白照片,眼神里的倔强与哀怨像钩子一样挠着人心。那个夏天,我躲在老家隔壁的竹床上,伴着吱呀作响的吊扇和窗外聒噪的蝉鸣,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书。
书里的依萍爱得那样惨烈,像飞蛾扑向火焰,明知会被灼伤,却连翅膀的颤抖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那时候的我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却为书里的生离死别哭得撕心裂肺。母亲推门进来时,看见我把脸埋在枕头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书页上晕开一大片湿漉漉的痕迹。“把他这仙人,看个闲书也能哭成这样。”她笑着摇头,却不知那些文字早已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原来世间真有这样极致的情感,能让人甘愿在刀尖上跳舞。
后来又陆续读了《还珠格格》《一帘幽梦》《梅花三弄》。那些书里的男女主角,仿佛永远活在一场盛大的雨里,他们的眼泪比雨水更密,他们的情话比雷声更响。紫薇说“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时,我正坐在初中的课堂上,偷偷把这句话抄在课本的角落里;紫菱对着山谷喊“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时,我正趴在晚自习的课桌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觉得自己心里也藏着一个无人能懂的梦。
那时候的琼瑶,于我们而言,是爱情的启蒙者。她笔下的爱情,是不染尘埃的水晶,是开在悬崖上的花,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纯粹。我们信了她的话,以为爱一个人就该轰轰烈烈,就该为了对方与全世界为敌,就该把“永远”挂在嘴边,像挂着一枚永不褪色的勋章。
二、光影里的红尘旧梦
比起小说,琼瑶剧更像是一场流动的盛宴。九十年代的电视屏幕上,几乎每个寒暑假都被她的剧集承包。《婉君》里的俞小凡,穿着素色的旗袍,站在江南的烟雨中,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疼;《青青河边草》里的马景涛,咆哮起来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掀翻,却在面对岳翎时,眼里的温柔能淌出蜜来。
我们一群小伙、小姑娘,放学后总爱模仿剧里的台词。“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她失去的可是爱情啊!”这句如今看来荒诞的台词,当年我们却能说得声泪俱下。女同学们学着女主角的样子,把方巾系在手腕上,走路时故意拖着裙摆,以为这样就能拥有那份楚楚动人的哀愁。
李老师下课了总说琼瑶剧是“靡靡之音”,教坏了小孩子。他不懂,为什么我们会为那些“瞎编乱造”的故事流泪。可他不知道,当我们看到《情深深雨濛濛》里依萍跳桥时,心里揪紧的不是剧情的狗血,而是那份“爱到极致便是毁灭”的决绝;当我们听到《还珠格格》里“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时,眼里闪烁的不是对剧情的向往,而是对自由与热烈的渴望。
那些光影里的人物,像是我们青春里的邻居。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爱恨嗔痴,都曾真实地牵动着我们的心。我们跟着他们哭,跟着他们笑,跟着他们在爱情的迷宫里跌跌撞撞。那些剧集的主题曲,如今再听起,前奏一响,就能瞬间把人拉回那个守在电视机前的夜晚——客厅里的灯光昏黄,母亲在厨房里洗碗,父亲在抽着他的旱烟,而我们,正为别人的故事,流着自己的眼泪。
三、长大后的回望与释然
长大了,再读琼瑶,心境已截然不同。曾经觉得浪漫至极的“一见钟情”,如今看来多了几分仓促;曾经感动到落泪的“为爱私奔”,如今想来满是对现实的逃避;曾经觉得勇敢的“为爱对抗全世界”,如今才明白,真正的爱,从来不是对抗,而是理解与包容。
有一次,在图书馆里重读《窗外》,看到江雁容为了老师康南,与父母决裂,与世界为敌,最后却在生活的琐碎里消磨了所有的热情,心里突然生出一阵怅然。原来琼瑶早就告诉过我们,爱情不是童话,它会在柴米油盐里褪色,会在现实的棱角里磨损。只是那时候的我们,只顾着看烟花的绚烂,却忘了烟花易冷。
工作后,偶尔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琼瑶剧的片段,看着那些夸张的表情和狗血的剧情,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可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不是为剧情,而是为那个曾经相信“山盟海誓”的自己,为那个曾经以为“爱情大过天”的年纪。
我们开始理解,为什么琼瑶的故事能风靡几十年。她笔下的爱情,或许不真实,却足够纯粹;或许不理智,却足够热烈。在这个越来越功利,越来越不敢爱的时代,那样奋不顾身的爱情,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内心深处对浪漫的渴望。
四、落幕时的月光与永恒
得知琼瑶逝世的消息后,我翻出了她多年前写的那封“生前预嘱”。她在信里说:“不求长生,只求善终。”“不插管,不急救,让我有尊严地离开。”字里行间,没有了小说里的缠绵悱恻,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通透与豁达。
原来,写了一辈子爱情的她,早已参透了生命的本质。爱情是烟花,绚烂过后终会归于平淡;生命是花期,盛开过后终会走向凋零。重要的不是如何留住,而是如何在拥有时,尽情绽放。
她曾说:“我写的都是梦,现实里没有这样的爱情。”可正是这些梦,温暖了无数人的青春。那些在她的故事里哭过、笑过、憧憬过的人,如今大多已为人父母,在生活的琐碎里奔波。可当他们听到她逝世的消息,还是会停下脚步,想起某个夜晚,某个故事,某段被温柔包裹的时光。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像她故事里永远不会熄灭的浪漫。书桌上的那几本琼瑶小说,静静地躺着,纸页间的泪痕早已干涸,却依然能闻到当年的墨香。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告别。她带着一生的故事离去,却把那些爱与感动,留在了无数人的记忆里。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落幕之后,天空或许会归于沉寂,但那些瞬间的璀璨,早已刻进了时光的年轮里。
琼瑶的烟雨,从未散场,总觉得琼瑶的文字是带着水汽的。是江南梅雨季的雾,漫过青砖黛瓦时洇出的潮;是台北深巷里的雨,敲打着铁皮屋檐,把一句句情话泡得发涨。她笔下的世界永远有穿不完的白衬衫与碎花裙,永远有雨巷里的邂逅与花前月下的盟誓,连叹息都带着茉莉的香,连眼泪都坠成了珍珠的模样。
我们曾是她故事里的过客。看依萍在雨里嘶吼着“我不是来求你”,看小燕子把“化力气为浆糊”喊得理直气壮,看紫薇握着尔康的手说“山无棱,天地合”,那些滚烫的、执拗的、飞蛾扑火般的爱,像夏夜的雷阵雨,劈头盖脸浇下来,让懵懂的我们第一次懂得,原来心动是这样酸涩又甜蜜的事。
她的文字是细腻的绣针,能把少女心事绣成鸳鸯帕;也是炽烈的火焰,能让白发苍苍的人想起初遇时的脸红。有人说她的故事太理想化,可谁不曾在某个瞬间,渴望过那样纯粹的奔赴?渴望有人为你抛却世俗,为你在樱花树下等一个黄昏,为你把“我爱你”说尽一生一世。
如今再读那些段落,仍会被某个句子轻轻蛰一下。或许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发现自己爱的人正好也爱着自己”,或许是“聚散都是缘,离别总关情”。她写了一辈子爱情,其实是写了一辈子的人间烟火——那些爱里的痴狂与卑微,坚守与放手,何尝不是我们每个人心上的褶皱?
岁月流转,当年守在电视机前的人已长大,可每当熟悉的旋律响起,还是会想起那些被琼瑶故事浸润的晨昏。她用一支笔,为我们搭了一座通往青春的桥,桥的那头,永远有烟雨朦胧,有少年少女眼波流转,有说不尽的“天长地久”。
原来有些故事从不会落幕,有些烟雨从不会散场。就像她留在世间的文字,始终在轻声诉说:爱吧,像从未受过伤一样;活吧,像每个瞬间都是初见。
夜深了,我合上书,轻轻放在床头。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书页上投下一道温柔的光。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紫薇在御花园里轻声哼唱:“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原来,有些故事,从未真正结束。有些爱,从未真正离开。就像那落尽的繁花,虽已凋零,却在记忆的土壤里,留下了永不消散的暗香。
——————————————————
作者简介:王护君 、笔名山乡村夫。宁夏彭阳县人 ,中国散文协会、中国诗歌协会会员。中国书画家协会会员,文字爱好者,一个行走在墨香里的性情男子,喜欢在温暖的文字中寻找一种倾心的诗意生活,常有感性文字散见于网络平台和地方报刊并多次获奖。
详细住址:宁夏固原市原州区和平小区
电话微信同号:15909548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