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蒸面条
雅君‖文
我是70后,九十年代初期,虽然已经改革开放经济有所好转,但大部分农村生活还只停留在吃饱,没有吃好那一说!这不?想吃碗蒸面条,但对于一个人口众多经济困难的家庭来说,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遥不可及的奢望!特别是一个刚从“号子”里出来“爹不疼娘不爱”的大男孩来说,更是痴人说梦……!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不是吃货,但我知道满足自己唯一的方法就是小饭馆。这不,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碗蒸面条,几乎是我出生近二十年来最奢侈的一次!
那时的乡镇似乎不叫乡镇,好像叫做公社。当然饭馆也不像现在“遍地开花”。但就是这不几个的小集饭馆却总飘着勾魂的香气,尤其是王记面馆的竹蒸笼,每天清晨都腾起白雾般的热气,似乎把整条街都熏得发黏。
一瓶啤酒还未喝完,一碗窥视已久的蒸面条还未来得及吃上一口,却被一位匆匆忙忙给面馆送菜大姐姐给“报销”了。面馆不大,分别靠墙两边各放了一排桌子,中间的过道就显得有点紧吧。当时吃饭的顾客不是很多,而我是靠近过道的边缘而坐,大姐姐身背的青菜篮子确实也有些大,随着她的风风火火,“啪”地一声,我那碗可怜的蒸面条突然和地面来个亲密接吻!
道歉是必然的,她非要给我重新上一碗蒸面条,我拒绝了。当然我也拒绝了面馆老板免费的盛情!
随着接触的增加,后来我知道了她叫凤英,是一位两个孩子的妈妈。丈夫是一个包工头,挣了点钱,在女儿8岁,儿子5岁时抛下她娘三另外在外地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凤英不到一米六的个头,是那种扔在人群中用放大镜都很难发现的一类人。但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大字认识的一只手就数过来的女人硬生生扛起了一个家庭!“为母则钢”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她种菜、她喂猪、她养鸡、鸭、鹅……一句话,在农村能挣钱的门路她都干,再苦再累她都咬牙坚持!我被她这股狠劲深深地打动,居家过日子不是就这样吗?这么多年我如同孤魂野鬼一样东游西荡,不就是为了寻找这样一个人搭伙吗?越沉思我越被凤英精明、干练、利索折服。
记得第一上门,不知是有意或者是无意,凤英也是给我蒸面条,印象特别深刻,是用那种汤碗盛了一大碗。如果在平时,应该很轻松的吃完,但是那天我吃的很艰难,因为是第一次,一个老大人,剩碗底,怎么想都不好。所以我硬是咬着牙吃完,结果回家后我硬是两天没吃饭。后来我们结婚了问起这件事,媳妇笑着说:“还不是怕你吃不饱,盛饭时压了又压,一碗差不多有两碗的量”……
一碗蒸面条
雅君‖文
案板上的面团在竹筛里苏醒,九十年代的晨光透过糊报纸的窗棂,在蒸腾的热气里碎成金箔。我徘徊在王记面馆门口,看凤英踮脚揭开竹蒸笼的刹那,白雾裹着麦香扑上她泛红的颧骨。这是我出狱后第三十六天,兜里的五毛钱攥得发烫,像块烧红的煤炭。
"同志,要碗蒸面?"她的蓝布围裙沾着面粉,像落了层薄雪。当那碗油亮的面条被端上桌时,我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响。竹筷刚夹起颤巍巍的面条,菜篮子的棱角就划破了空气——"哗啦"一声,青花瓷碗碎成十二瓣,面条在青砖地上蜿蜒,像条褪色的黄丝带。
"对不住啊!"凤英的手在围裙上反复擦拭,沾着泥点的指甲盖泛着青白。我抬头撞见她慌乱的眼神,那里面晃动着晨露未晞的菜园、嗷嗷待哺的稚子,还有被命运揉皱又展开的倔强。"我再给你做碗新的。"她转身时,发间别着的槐米簌簌落在我脚边。
后来我常去她的菜园帮忙。晨雾里,她弓着腰除草的身影像张绷紧的弓,裤脚沾着露水与泥星。有次暴雨突至,我们躲在草垛下避雨,她忽然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蒸面条,饼皮上还留着体温。"给娃们留的,你趁热吃。"她说话时不敢看我,睫毛在雨帘里投下细碎的阴影。
结婚那天,她特意用粗瓷海碗给我盛面。筋道的面条裹着豆芽与肉丝,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面容。我咬着牙把冒尖的面条往下压,吞咽时喉管发紧,分不清是撑得难受还是心里发烫。二十年后她才告诉我,那天她在灶间哭了半宿,怕我嫌弃她带着两个拖油瓶。
如今每次路过老面馆,我总想起那个被打翻的清晨。破碎的瓷片早被扫进时光的缝隙,唯有那碗沾满泥星的蒸面条,始终在记忆里散发着麦香,提醒着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如何在粗粝的生活里,把破碎的日子蒸出糖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