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玉峰系都市头条编辑委员会主任
涧水河春事
第九章第二节(总第43节)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将涧水河村的山峦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晕。山风裹挟着炊烟的味道在林间穿行,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和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整个村庄渐渐沉浸在晚饭前的宁静中,只有后山坡上还传来"铛、铛"的镐头凿击声。
臭头赤裸的上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在夕阳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他机械地挥动着镐头,每一击都仿佛要把心中郁结的情绪发泄出来。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与无声的泪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干燥的泥土上,瞬间就被吸收殆尽。
"泼儿..."他低声呢喃着,眼前浮现出赵泼儿那张总是带着讥诮笑容的脸。"铛!"镐头突然偏离了方向,重重砸在臭头穿着草鞋的左脚上。一阵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丢下镐头,抱着脚在原地单腿跳着,疼得龇牙咧嘴。
"哎哟喂!臭头你这是干啥呢?"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山坡下传来。云功德校长拎着个竹篮子,身旁跟着他妻子小桃,两人正往这边走。看到臭头的狼狈样,云功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臭头。
"我...我没事..."臭头强撑着说,可脚上的疼痛让他额头直冒冷汗。
小桃蹲下身检查他的伤势,惊呼道:"都肿成馒头了!功德,快扶他回去。"她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女儿说,"丫丫,去把云秀找来,就说她哥受伤了。"
云功德把竹篮递给妻子,二话不说架起臭头就往山下走。臭头一米八的个头,在云功德搀扶下竟显得格外顺从。他闻到了竹篮里飘出的饭菜香,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还没吃晚饭吧?"云功德喘着气问,"小桃特意多做了些,想着给你送点来。你这年轻人,干起活来,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臭头心里一暖。云功德家总是被小桃收拾得干净利落。臭头被安置在炕上,小桃已经打来一盆凉水,云功德则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小陶罐。
"忍着点啊,这药酒有点辣。"云功德说着,把黑褐色的药酒倒在手心,搓热后按在臭头肿起的脚背上。
"嘶——"臭头倒吸一口冷气,脚不自觉地往回缩,被云功德牢牢抓住。
"别动!这药酒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方子,专治跌打损伤。"云功德手上加了几分力道,臭头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咬着牙不再出声。
小桃端来热腾腾的饭菜放在炕桌上:"先吃点东西吧,云秀一会儿就到。"
臭头摇摇头:"不饿..."话音未落,肚子又咕噜噜响起来,惹得小桃直笑。
"行了,在我这儿还装什么?"云功德拍拍他的肩膀,"趁热吃,边吃边聊。"
臭头这才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云功德看着他,叹了口气:"臭头啊,你的烦恼,我心里明镜似的。"
臭头的手顿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饭,耳朵却竖了起来。
"赵泼儿那丫头..."云功德望向窗外,眼神变得深远,"是个好姑娘啊。上学那会儿,她和云秀可是咱们村小学最积极向上的学生。"
臭头慢慢放下碗,眼神闪烁。他从未听人这样评价现在的赵泼儿。
"后来她上初中那会儿,"云功德继续道,"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能到学校。本来可以住校的,可她爹硬是不给出住宿费,明摆着想逼她辍学。"
小桃插话道:"公德跟我说过,那时候村小学几个老师想给她捐款,她死活不要,说什么'无功不受禄'。"
"是啊,"云功德点头,"那丫头倔得很。冬天带山货,夏天摘野果,就为了换几个零花钱交书本费。有一回我看见她在校门口啃冰凉的苞米面大饼子,想给她买碗热汤,她倒好,一溜烟跑了。"
臭头眼前浮现出少女时期的赵泼儿,瘦小的身影背着沉重的书包,独自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最难得的是,她从不抱怨。"云功德的语气充满敬佩,"反而常常说,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把这条山路修好,让村里的孩子们不再受这份罪。"
"她...她真这么说过?"臭头惊讶地问。
云功德认真点头:"她何止说过,还付诸行动呢。每逢假期,她就和云秀扛着铁锹、镐头去凿石头,说要'愚公移山'。那时候她和云秀才十二岁,手上全是茧子和血泡,可干劲比谁都足。"
臭头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突然觉得有些惭愧。他干活是为了生计,而赵泼儿当年却是为了理想。
"她还有个宏愿呢,"小桃回忆道,"说要通开这条山道,让大汽车能山环水转地跑进来。她总说,等路修好了,村里的山货就能卖上好价钱,孩子们上学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臭头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她那么要强的人,怎么会..."臭头喃喃自语。
云功德的脸色沉了下来:"变故发生在高三那年。赵泼儿成绩优异,眼看就要高考了,一个阴雨天,放学的路上..."
小桃接过话头,声音低沉:"她从山谷滑落下去,摔得昏迷不醒。村里人敲着铜锣找了一整夜,才在崖底发现她。要是再晚一点..."她没再说下去。
"后来呢?"臭头急切地问。
"后来?"云功德苦笑,"命是保住了,可是耽误了复习,考试成绩离录取分数线差了三俩分,家里也没钱让她复读。她爹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她想学开车,家里不给拿钱,却逼她嫁人。她不肯,后来就收拾个小包袱离家出走了。"
臭头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从未听赵泼儿提起过这段往事。
"前些日子她回来时,就像变了个人。"小桃叹息道,"说话尖酸刻薄,对谁都充满戒备。我们私下猜测,她在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云功德拍拍臭头的肩膀:"臭头啊,我是教书育人的,看人不会错。赵泼儿虽然表面刻薄,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倔强善良的姑娘。她只是...心受伤了。"
臭头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可她为什么总针对我?我...我又没得罪过她。"
"傻小子,"云功德笑了,"你想想,她为什么只对你特别刻薄?对老张头、对李婶,她顶多不理不睬,可对你,她是句句带刺啊。"
臭头愣住了,心跳突然加速。
"受过伤的女孩子啊,"小桃柔声说,"就像受惊的小兽,越是害怕,越要张牙舞爪。她需要的是有人看穿她的伪装,用真心去温暖她。"
云功德意味深长地看着臭头:"你若是真心喜欢她,就该明白,她那些尖酸话不是针对你,而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她需要的是一个能理解她、珍惜她的男人,一个能保护她不再受伤的依靠。"
臭头低下头,感觉眼眶发热。他想起赵泼儿每次嘲讽他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脆弱;想起她转身离去时,肩膀微微颤抖的背影。原来那些尖刻的话语背后,藏着如此深的伤痛。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云秀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哥!你没事吧?"她扑到炕前,看到臭头红肿的脚,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没事没事,"臭头勉强笑笑,"云校长已经给我上过药了。"
云秀抹着眼泪转向云功德夫妇:"谢谢校长,谢谢小桃婶。我这就带我哥回家。"
"不急,"小桃拉住云秀,"再坐会儿,让你哥缓缓。丫丫,去把锅里热的饼拿来。"
臭头望着窗外的夕阳,思绪飘远。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对赵泼儿的感情——不仅仅是好感,更是一种深深的心疼和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云校长,"臭头突然开口,声音坚定,"我想...我该去找赵泼儿。"
云功德和小桃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欣慰。
"去吧,"云功德说,"但记住,对她这样的姑娘,行动比言语更有说服力。"
臭头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要让赵泼儿知道,在他眼里,她永远是那个心怀梦想、坚韧不拔的姑娘。而这一次,他不会让她独自面对生活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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