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邓荣
第一章:荷园惊鸿
槐花落雨的五月,关中平原泡在甜丝丝的白雾里。十八岁的秦川攥着高考模拟卷钻进老城门,撞见荷塘边剪花样的月牙——她手指翻飞处,红纸里倏然游出并蒂莲,莲瓣上却蹲着戴虎头帽的娃娃,鱼钻过莲叶竟叼着“985”字牌!“碎女子,你这剪的是甚?”秦川蹲下身,陕西方言裹着塘水汽撞进月牙耳朵里。
她抿嘴一笑,剪刀尖挑着纸屑纷扬如槐雨:“状元鲤!额(我)婆(奶奶)说老早唐朝,曲江池畔放榜的进士都要剪鲤跃龙门哩。”纸鱼在秦川掌心扑腾,鳞片里藏着细密的青铜回形纹——正是关中剪纸独有的汉唐余韵。他忽从书包扯出揉皱的数学卷,空白处被剪出镂空的荷茎,正好缠住月牙的鲤鱼:“考不上大学,我把自己剪进纸里给你当肥料!”
雨骤然大起来。月牙从蓝印花布包抽出红纸罩住他头顶,纸沿滴溜溜垂着十二生肖剪影。秦川嗅见纸里渗出麦草香,听见她笑骂:“瓷马二楞!这纸是俺奶用炕烟熏过的窗花样,淋不烂!”槐花砸在剪纸伞上噗噗响,他瞥见她后颈粘着片湿花瓣,像刚剪下的红双喜。
第二章:撕榜
七月的日头晒化柏油路时,秦川的名字在状元榜上烧出窟窿。月牙攥着西美院剪纸系的录取书奔向秦家,却见满院碎红纷纷——秦川爹把儿子西安交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剪成了窗花,正往玻璃上贴:“考这分还有脸见月牙?人家剪的是文化,你剪的是祖上霉斑!”
秦川蹲在门槛剐蹭胶泥,脚边扔着撕成两半的《荷塘双鲤》剪纸——那是月牙放榜夜送他的信物。他喉头发哽:“你爹今早来过了,说非遗传承人要找门当户对的剪花郎……”月牙突然夺过残破的鲤鱼纸,嗤啦撕开第三道裂口:“睁眼看看!鱼肚子藏着甚?”
碎纸屑里露出极细的剪字:“鲤鱼肥不肥,全看养鱼的水”。关中老话像麦芒扎进秦川心里。月牙从辫梢解下红绳扎紧碎纸:“明日全省剪纸展,你敢不敢拿这残破鱼参赛?”檐下忽传来冷笑。月牙爹举着铁秤砣立在光影里,秤盘上堆着秦川爹送的定亲礼——二十斤雪白麦面,正被风吹成苍茫的雪:“我女子剪的花能换欧元!你拿啥养?拿你爹剪坏的烂窗花?”
第三章:熏样
剪纸展的镁光灯下,残破的《荷塘双鲤》在展柜里游动。评审指指点点:“接缝处用熏样技法复原?倒像关中婆姨补衣裳!”秦川攥紧衣兜里的刻刀,却见月牙爹冲进展厅厉喝:“偷我熏样模板的贼娃在这呢!”
人群哗然中,展柜灯光骤灭。再亮起时,残破双鲤竟化作丈余长的《关中高考图》:戴虎头帽的娃娃在“biangbiang面”上写公式,算盘珠里蹦出剪纸鸟,老槐树上贴满分数条。树梢坐着拿剪刀的月牙奶奶,剪下的槐花雨全是录取通知书!评委席爆出秦腔叫好:“嫽扎咧!把汉画像砖的劲儿剪活咧!”
月牙的笑声从展柜后传来:“熏样模板是额(我)婆(奶奶)临终塞给我的——她说关中剪纸的魂,不在金箔银纸,在烟火气里熏烤过的人心。”她突然掀开展布,秦川爹正佝偻着腰往红纸上喷槐花汁,铁秤砣压着熏样模板一角。月牙爹的怒骂卡在喉咙——那模板上分明刻着“亲家公惠存”,落款是自家早逝的阿爷。
槐花雨又下起来时,秦川看见月牙剪的新花样:戴学士帽的鲤鱼咬着秤杆,秤盘托着剪纸系录取书,秤砣坠着西交大校徽。细雨把两校校名晕染在一处,像二十年前被槐树根缠住的两张出生证。月牙爹的吼声追着雨脚砸来:“碎崽!接住这秤砣——”秦川伸手接住的,却是半块温热的甑糕。
注:文中陕西方言释义:
“瓷马二楞”:呆头呆脑 。
“嫽扎咧”:好极了。
“谝闲传”:闲聊。
“熏样”:剪纸传承技法,用烟火将花样拓印于新纸。
“biangbiang面”:关中特色面食。

作者简介:
邓荣,女,中学教师。番茄小说签约作家。中国散文网会员,特约编审,专栏作家。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写作感言:笔剑梦马是作家眼中的生活盛宴,是一场心灵的狂欢之旅。我是拿笔当剑,以梦为马的签约小说作家,以墨为舟,遨游文字海洋。诗词歌赋,皆是我的情感密码,解锁生活的万千色彩。那些稍纵即逝的激情火花,心灵的暖阳,感动的泪滴,亦或欢笑与愁绪的交织,都逃不过我的笔尖,每一个字符都跳跃着生动与幽默的生命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