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走阿联酋
黄亚洲
迪拜油画：船帆与大厦
近景，是三条航船的三支高高的船帆，如三支利剑
差一点，就把画框的上端顶破
背景，是高耸入云的大厦，密密麻麻，也如同利剑
几乎把云层戳成筛子
这是我在酒店大堂看到的一幅油画，是阿联酋
给我的第一印象
直观，尖锐，天空有黄金漏下
也就是说，风帆是乘风破浪的大厦
大厦是海洋里行进的风帆
我认为这位画家，应该是经济分析师出身
懂得石油，懂得交易，懂得黄金
他的擅于勾画图表与箭头的笔
现在，蘸起了棕色、黄色与蓝色的颜料
应该，也是社会学家出身，以及民俗学家出身
他懂得家族、酋长制、民俗、风情、控制
所以他笔下的油彩有锐角
所以船帆与大厦的尖锐能戳破画框与天空，所以
太阳的黄金撑不住了，为迪拜
下起金色大雨
其实这里是沙漠，雨很少
其实，也根本不用天上下雨，黄沙直接就闪烁金光
这就是阿联酋，这就是迪拜，那么
今夜，我也以来自东半球的飞机翅膀的尖锐
参加画展来了
我的诗，也是迪拜风格，每一首
都能戳破画框
在迪拜，遥望波斯湾的海水
导游递给我一瓶水，波斯湾装在里面
这是脱盐的水
导游问，尝出里面的一丁点咸味没有
没有，没有觉得
现在我就看着蓝天下的波斯湾
海面平静，一页白帆在里面游荡，小如米粒
总体感觉，海湾没什么特殊的咸味，或者火药味
我们一伙伙奔跑在海边拍照，海风把镜头擦得贼亮
同伴把海平线指给我看，说那边影影绰绰的暗色
就是伊朗
我口腔，顿时涌起咸味
海浪间的那页白帆，也有了隐身炮艇的嫌疑
尽管小如米粒
我希望波斯湾永远在我的矿泉水瓶里蹲着，让我
在世界行走，一直有波斯湾跟随
我不希望我仰脸喝水的时候，忽然有条鱼从里面窜出
吐出一看
还是鱼雷
参观迪拜历史博物馆
我看见一张1963年的黑白照片，人们乘木舟
纷纷上岸迪拜，男人白帽女人头巾
宗教与他们同行，灵魂一路颠簸
十年前，这一带的沙漠发现石油
有信仰的人们没有丢弃原有的信仰
人们让沙漠穿过油管
成为七星级的帆船酒店以及其他的高楼
人们塑造了另一种信仰
直至我今天慕名而来
我想起旧金山的华人淘金
想起八十年代的深圳客
想起各地人类扭住黄金的摸爬滚打
但我听见迪拜的宣礼声始终不绝，一天五次
人民依旧虔诚下跪，白帽顶住土地
信仰是一种复杂的东西，但同时
也非常简单
简单到你听到一种祖先的音乐，是否有
随之舞蹈的冲动
是的，就这么简单，一天五次
不管这种五线谱，流动的是石油，还是黄金
骆驼奶冰淇淋
小帅哥，你不是用木锤在做敲打冰淇淋的动作
也不是在用生硬的中文一遍遍说“支付宝支付宝”
你是把一头纯正的骆驼
牵到了我的面前
你知道我刚从42度的利箭下走到这里
知道我实际上也是一头干渴的骆驼
迪拜的街道是炉栅
我们一个上午，都在炉栅上行走
口感这么纯粹的冰淇淋真的是很难相逢
关键是，骆驼纯正，阿拉伯的沙漠纯正
几口冰激凌下肚
驼峰上的太阳就卸下来了
小帅哥，我就按你的招呼用支付宝付钱
一算账，也不是很贵
我知道在这个商场，你为中国游客牵骆驼
动作最为熟练
我向你保证，在两千多年不曾中断的丝绸之路上
你是一个重要节点
而且，你擅于打出最重要的信号
——“支付宝支付宝”
在午后的迪拜走路
在午后的迪拜走路，太阳就贴在了脸上
而且一个脸颊一个太阳
想说一句话，话还没出口火焰就先扑了进去
所有外墙像土坯房似的豪宅，都在阳光下灰头土脸
无一人进出
而可以想象的是，里面凉爽如秋
手抓饭、红茶和咖啡伴着轻歌曼舞
除了夏天之外的所有季节，都在里面盘腿说闲话
宣礼声响起的时候，大家就做礼拜
一块毛毡，是灵魂的尺寸
街道上只有汽车在穿梭
它们远远看见我就停下来，极有礼貌
他们能看见太阳搂着我
能看见中国人的双颊，是两瓶中国茅台
或许他们还知道，中国有一个凤凰涅槃的传说
在午后的迪拜走路
是一个对太阳彻底敞开心扉的过程
因此对于迪拜是黄金的象征，我已毫不怀疑
为了一个巨大秘密的解索
我愿意来迪拜，愿意承受
上刀山下油锅的考验
著名诗人，影视剧作家，1949年生于浙江省杭州市。现任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影视委员会副主任、《诗刊》编委。曾任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六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共十六大代表、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 出版各类文学专著30余部，有长篇小说《建党伟业》《雷锋》等。长篇小说《雷锋》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长篇小说《日出东方》获国家图书奖。《历史转折中的小平》入选中宣部、中组部向全国党员干部推荐第九批学习读物。诗集《行吟长征路》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诗集《狂风》获首届屈原诗歌奖。电影文学剧本《R4之谜》《开天辟地》等15部作品被搬上银幕。电影作品先后获金鸡奖最佳编剧奖、华表奖、夏衍剧本奖，并在有关国际电影节上五次获奖。创作电视剧有《承诺》《张治中》《相煎上海滩》《上海沧桑》等，多次获中国电视剧飞天奖、金鹰奖等。曾获“首届中国百佳电视艺术工作者”“全国优秀电视剧编剧”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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