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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章回小说——《津津有味的金瓶梅》
作者/杜永脉（少陵堂）
（八）朋友就是用来听废话的
他给她续上温热的茶，斟酌着词句，慢慢说道：“林薇，我……，不太会说话。但我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想活出自己的样子，天经地义。这运河，流了上千年，河底的石头都不知道被冲走多少换了新的，岸边的房子都拆了又盖……，哪有一成不变的道理？老一辈有老一辈的活法，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日子。孝顺不等于把自己活没了。”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真诚。“你跟他……，是两口子过日子，不是跟他爸妈的规矩过日子。这‘平衡’的杆子，不能总往一头压。压久了，再好的木头也得裂。”
这番话，朴实得像宿迁东大街或是新盛巷子里的青石板，没什么大道理，却敲在了林薇的心坎上。她怔怔地看着金瓶梅，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理解和毫不作伪的关切，不是居高临下的同情，而是平等的共鸣。积压了许久的委屈，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不带评判的出口，汹涌的情绪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被理解的暖意。
“谢谢你，老金。”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次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压抑，多了些释然，“能说出来，心里……，松快多了。这些话，连我娘家妈那边，我都不敢说这么透，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说我矫情。”
“矫情啥？”金瓶梅摆摆手，“是人，就有憋屈的时候。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烂掉强。”
窗外与室内的桂花香似乎又浓郁了几分。林薇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桂花茶。那苦涩似乎淡了很多，回甘的甜味却慢慢在舌尖漾开。她看着对面这个身材不高、其貌不扬，却有着一颗金子般包容心的男人，心底涌起一种奇特的安宁感。
“有时候真羡慕你，”她轻轻说，目光扫过他放在桌角的旧相机，“有自己的小屋，拍自己想拍的东西，自由自在的。”
金瓶梅憨厚地笑了笑，“嗨，各有各的难处。我这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在是自在，也孤单不是？你这……，慢慢来，日子长着呢。有些事儿，得让你家那口子明白，他娶的是你，不是他爸妈的影子。”
林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茶，续了又续。阳光渐渐西斜，在茶馆的木地板上拉出老长的光影。他们没再过多地谈论那些沉重的话题，反而聊起了金瓶梅最近拍的照片，聊起了运河边新开的一家小书店，聊起了宿迁冬日里暖烘烘的羊肉汤，运河边那家油而不腻的“黄狗猪头肉”......，气氛一点点回暖，像被秋阳晒暖的河水。
直到林薇的手机再次响起，是她丈夫询问她在哪里。
“我得回去了。”林薇站起身，把定位也发了出去，脸上的愁云虽然未完全散去，但眉宇间那份沉甸甸的郁结，似乎松动了不少。她对着金瓶梅，露出了一个虽然疲惫却真实的笑容，不再是强颜欢笑：“今天……真的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废话。”
“这哪是废话！”金瓶梅也站起来，正色道，“朋友嘛，不就是听这些‘废话’的？”
林薇笑了，这次的笑容轻松了些：“对，朋友。”
走出“桂雨轩”，桂花香依旧醉人。夕阳给运河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金瓶梅看着林薇走向远处路口那个等待她的、熟悉的高大身影。男人似乎说了句什么，林薇微微侧头回应着。两人并肩走远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细长。
金瓶梅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回想着林薇倾诉时那压抑的泪水，那充满无奈的控诉，还有最后那句“朋友”。心底那点曾“泵”出来的希冀，此刻变得更加清晰而具体。
一阵带着浓郁桂花香的秋风吹过，卷起几片金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运河的水面上，随着水流缓缓漂向远方。
金瓶梅深吸了一口这带着甜香和一丝微凉气息的空气，转身，也踏着夕阳，走进了宿迁老城渐起的暮色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运河边飘着桂花香的茶馆里，他短暂地成为了一个故事的倾听者，心理还默默许下了愿望——“朋友”。这，大概就是他平淡生活里，一份奇特的、带着点微苦回甘的“缘”了。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