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蒿绳子

                  石长海（甘肃）

    夏天的夜晚蚊蝇乱飞，耳门子上嗡嗡嗡嗡的，这些东西让人不胜其烦，不能安然入睡。爷爷有闲工夫，拔一些哎蒿搓成绳子晒干，晚上点着悬在空中，一股青烟袅袅地升起来，然后又散开，融合在房间里空气中，屋子里充满了艾蒿绳子上冒出来的那个苦涩的淡淡的清香味道，没有了蚊蝇的滋扰，人才可以安然入睡了，一觉睡到天明。用艾蒿绳子点着熏蚊子，是我们家乡人自古以来独特的发明，这种东西是蚊子的克星。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夏天全部都是用这个法子去驱赶蚊子。而且在很久很久以前，艾蒿绳子它还有另外一种功能，存火种。那时候人穷，农村家庭一年四季都点着艾蒿绳子，做饭烧炕的时候取火，抽烟的时候点火。听老辈人说，他们跟集上会的时候手里捏着一节艾蒿绳子，遇见亲戚熟人蹲下来抽一锅子烟，用艾蒿绳子点着。这东西廉价，环保，温情，还家家户户离不得。石头眼镜，老旱烟锅子，瓜皮小帽，大裆裤蓝腰带，小口子布鞋还有这艾蒿绳子就是那个年代老年男人的标配。这种艾蒿大部分荒地都有，颜色白白的，长一尺来高，比较容易辨认。爷爷有闲时间了，就出去在荒地上转悠，遇见这种艾蒿随手拨起来拧成三四尺长的绳子，挂于向阳处，三两天就干了，晚上点着可以熏蚊子了。有些亲戚邻居家的老年人去世以后，家中贮存了许多他在世时搓的艾蒿绳子，参加丧事的后辈看见了就感叹：人活在世上太可怜了，尚且不如一根艾蒿绳子，人没了，他拧的艾蒿绳子还能存放几十年上百年而不朽。爸爸也会搓艾蒿绳子，而且搓的粗细非常的均匀，松紧适度，只要晒干点着，最后一直着完，一点不剩。小时候我学爷爷和爸爸也搓过艾蒿绳，可不是搓的太粗，就是太细，不是搓的太紧，就是搓的太松。太粗了点着以后烟太大，反尔熏的人晚上睡不着，搓太细了半夜就自己熄火了，熄火太早，后半夜蚊子又反攻倒算，这样会咬的人身上起疙瘩，非常痒，几天后才散去。

    我的家乡在黄土高原上，相对来说水源较少，蚊子数量也少而且体型小，它对人伤害的情节并不是很严重，可是，谁不愿意度过一个安稳，而惬意的晚上呢？谁愿意在充满诗意的夏夜平白无故的被这些蚊蝇而侵扰呢？所以点着艾蒿绳子驱赶蚊蝇l成为我们祖先流传下来的首选。夏天比较热，白昼时间长，相对来说人的体能消耗量较大，如果晚上不能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第二天干起活来精神头就不会很足。随着年龄的渐长，生活过的地方渐渐的增多，我认识到，我们陇东高原上的蚊子确实太仁慈了。

     1983年的夏天，我当兵所属的部队来到宁夏青铜峡戈壁滩搞正常训练，住在青铜峡兄弟部队的车炮库里。这一带田陌纵横，水渠支干交错，属于黄河灌区，种什么长什么，真正的锦绣繁华之地。而这里的蚊子确实太多了，也确实太大了，叮咬人之后肿起的疙瘩也很大，十天半月也久久的难以散去。40多年过去了，如今回想起来对于当年那地方蚊子的厉害程度仍心有余悸！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晚上太阳落山的时候，对着阳光望去，那蚊子就跟冬天天上下大雪的雪片一样的多，身上穿衣服的地方，它叮不上，裸露在鞋帽以外的地方都是它们攻击的目标，脚上的袜子也挡不住。本地人对本地的蚊子已经有了免疫力，刚去的人可遭老罪了！晚上必须把蚊帐掖的严严实实的，睡半夜不小心蹬开了哪个地方蚊子进来？醒了以后身上到处都是指甲盖大的疙瘩，特别特别的痒，几天以后还流黄水，部队首长发给我们的防蚊药，抹上都不顶用。那时候我就想起我们黄土高原上，防御蚊蝇的艾蒿绳子。现在的小女孩不学做饭，父母说你将来有了家庭靠谁来给你们做饭？我听见一个女孩这样回答：我点外卖。如果有小朋友看到我的文章，会不会说：为什么不点蚊香呢？是的，你们遇上了好时代，蚊香蝇香呀，要啥有啥？这是啥时候的事啊？我们那年代，哪有那个享受呀？但是话反回来说，外卖有自己做的吃着放心吗？蚊香有那艾蒿绳子保险吗？去过大医院的人都说病人太多了，现在人这样那样的癌症太多了，一诊断出来就是晚期，大家一直认为，这就是化肥农约施用的结果！

    30年前有一个生活在县城的同学来我们家走动，我高兴的又要给他买酒，又要给他买肉招待他，这一切他都不需要他谢绝了，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看你家有搓下晒干的艾蒿绳子给我送点，这就是最好的情意和礼物了！我说有，有，给他都拨拉出来让他带上。

    今年入夏以后，雨水非常的多，庄稼也就长得非常茂盛，当然了，荒地上的艾蒿也长得非常好，我有闲时间了，就出去拔一些，一边拔一边搓绳子，一个小时可以搓20多根。我的爷爷早不在了，我八岁的时候，他就去世了。如今我的父亲也去世十多年了，我的年龄也到了父亲当年搓艾蒿绳子的那个年纪了。只要到了夏天，只要有了蚊子，我自然而然的就会想起艾蒿绳子，更会想起爷爷和父亲。爷爷和父亲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从物质到精神上留给我们许多的东西，让我们做儿孙的享用终生。如今我在这人世上也活过大半生了，我自个给儿子留下什么呢？而我愿意留下的，他们又是否会愿意接受呢？

作者简介：石长海，甘肃庆阳合水人，生于1963年。中共党员，复退军人。写作理念：愿凭三寸拙劣笔，尽写人间烟火气，轻微痛痒不作声，呻吟已是重顽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