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介
尹玉峰长篇铁血小说《天驹》别一番语言架构,别一番草原风情;人性、野性、眼泪、爱恨、或生或死一一铁与血的交织,在生命荒原中困苦摇曳……这是一首准格尔旗黄河第一弯山曲中流淌着的回肠荡气,即有奇幻爱情,又有铭心酸楚,更有民族民主希望和伟大生命热忱的歌。曲折的故事中一直有圣主的天驹神马,就像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天驹
第九章:第一节(总第42节)
北京的初夏,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青石板路上,斑驳如画。奇子俊站在胡同口,望着那扇熟悉的红漆木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一年了,整整一年没有见到肖玫和肖副官了。
他抬手敲门,指节与木门相触的声音在安静的胡同里格外清脆。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肖玫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门缝中。
"你好!"她用蒙语说道,眼睛亮得像草原上的星星。
奇子俊愣住了,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记得一年前离开时,肖玫还只会说几句简单的蒙语问候,现在发音却如此标准流畅。
"赛音白努!"他用蒙语回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什么时候学的蒙语?"
肖玫一把拉开门,阳光瞬间洒满了她全身。她穿着改良过的蒙古袍,深蓝色的布料上绣着云纹,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绸带,整个人看起来既精神又英气。
"自从你走后,我就找了位蒙古老师。"她笑着说,脸颊上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想等你回来时给你个惊喜。"
"子俊回来了?"肖副官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随即他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年不见,肖副官的两鬓更添了几丝白发,但腰板依然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
"肖叔!"奇子俊上前一步,郑重地行了个军礼。
肖副官拍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奇子俊差点踉跄:"好小子,黑了,也壮实了!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
院子里,那棵老梨树依然枝繁叶茂,树下的石桌上摆着茶具,茶香袅袅。奇子俊深吸一口气,这熟悉的气息让他眼眶发热。
"这一年,我一路向北,看到了真正的民间疾苦,心里很不是滋味,做了一些笔记。"
肖玫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新草原纪行》几个大字。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
"太好了!"她突然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终于脱离了《喇嘛哥哥》的情结!我们追寻朗丽的世界,要向黑暗进击,鼓足我们生命的勇气!"
她的声音清亮有力,在院子里回荡。奇子俊仰头看着她,阳光透过梨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充满力量的雕塑。
"像秋瑾,像我们的冯将军一样!"肖玫继续道,右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丹心应结平权果,碧血长开革命花'!"
肖副官哈哈大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好!这才像我肖家的女儿!子俊,你这一趟没白走。"
奇子俊感到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感受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更沉重的责任。
"冯将军我们去你的家乡,特意送了三匹好马。"肖副官说着站起身,"走,去看看。"
后院马厩里,三匹高大的蒙古马正低头吃草。听到脚步声,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马抬起头,打了个响鼻,像是在打招呼。
"这是给你的,子俊。"肖副官拍拍那匹红马的脖子,"冯将军说这匹马性子烈,但通人性,跟你很配。"
奇子俊走近红马,伸手抚摸它的鬃毛。马儿温顺地低下头,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肩膀,像是在确认这个新主人。
肖玫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一匹白马旁边,那匹马全身雪白,只有额头有一块黑色的星形斑纹。"太美了!"她惊叹道,手指轻轻梳理着马鬃。
"它叫'白云',是你的。"肖副官笑着说,然后走向一匹黑马,"这是我的'黑风'。"
三人在院子里收拾行装时,夕阳已经西沉。肖玫换上了更适合骑马的装束——一条深色马裤和一件短褂,腰间别着一把精致的匕首,那是冯玉祥送给她的礼物。
"明天一早就出发。"肖副官检查着马鞍和行囊,"我们要赶在雨季前到达鄂尔多斯。"
那天晚上,奇子俊躺在客房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银白。他想起这一年的所见所闻——山西饥荒中饿殍遍野的景象,陕西农民起义的壮烈,还有那些在黑暗中依然坚持抗争的人们。与这些相比,《喇嘛哥哥》中那个浪漫化的草原世界显得如此虚幻。
清晨,天刚蒙蒙亮,三人就牵着马出了城门。北京的街道上还没有多少行人,只有几个早起的商贩在准备开张。马蹄声在青石板路上清脆地回响,像是敲响了新征程的鼓点。
"向西向北!"肖副官一马当先,黑风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
出了城门,视野豁然开朗。初夏的原野上,麦浪翻滚,远处青山如黛。奇子俊的红马似乎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开始加速奔跑。风声在耳边呼啸,他伏低身体,感受着马背上传来的力量。
肖玫的白云紧随其后,她骑马的姿势优美而矫健,短发在风中飞扬,像一面旗帜。奇子俊回头看她时,发现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嘴唇微张,像是在无声地歌唱。
他们一路向西向北,穿过河北平原,越过长城,进入内蒙古地界。沿途的风景逐渐变化,平原变成了起伏的丘陵,绿色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黄褐色的土地和裸露的岩石。
第七天的傍晚,他们终于看到了黄河。夕阳下的河水泛着金色的光芒,像一条巨龙蜿蜒在苍茫大地上。
"到了!"肖副官勒住马,指着前方,"那就是鄂尔多斯高原。"
奇子俊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片广袤的高原展现在眼前,黄河像一条玉带环绕着它。高原上散布着红色的沙丘,在夕阳的照射下如同燃烧的火焰。更令人惊奇的是,沙丘之间竟然盛开着粉色的蒙古扁桃花,为这片粗犷的土地增添了几分柔美。
"太美了..."肖玫喃喃道,眼中闪烁着泪光。
三人骑马缓缓进入高原腹地。奇子俊注意到,地面上有许多车轮的痕迹,还有几根孤零零的电线杆矗立在荒野中,电线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嗡嗡的声响。
肖玫环顾四周,眉头渐渐皱起:"蒙古包呢?马呢?牛呢?羊呢?"她的声音里带着困惑和失望,"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奇子俊勒住马,指向远处的一片建筑:"看那边。"
在夕阳的余晖中,隐约可见几排整齐的砖房,屋顶上竖着烟囱,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房子周围有用铁丝网围起来的草场,但里面空荡荡的,没有牲畜的影子。
"游牧生活基本结束了。"奇子俊轻声说,"政府推行定居政策,大部分牧民都住进了固定的房子。牲畜也集中饲养了。"
肖玫的嘴唇颤抖着:"那...那草原上的歌声呢?那达慕大会呢?那些传说和故事呢?"
"它们还在。"奇子俊坚定地说,"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就像..."他思考了一下,"就像革命一样,旧的形式被打破,但精神永存。"
肖副官点点头:"子俊说得对。变化是不可避免的,但草原的灵魂不会消失。"
肖玫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你说我会再次看到天驹的,是什么意思?"
奇子俊神秘地笑了笑:"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夜幕降临,三人在一处背风的沙丘后扎营。没有蒙古包,他们只能搭起简易的帐篷。肖玫坐在篝火旁,望着跳动的火焰发呆。
奇子俊从行囊里拿出一把马头琴,轻轻拨动琴弦。悠扬的琴声在寂静的草原上回荡,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肖玫闭上眼睛,随着旋律轻轻摇晃身体。突然,她开始唱歌。她的声音清澈明亮,像草原上的泉水:
"一朵朵白云天上飘,一群群肥绵羊青草湾湾跑..."
奇子俊惊讶地停下演奏,但肖玫继续唱着,她的声音在夜空下传得很远很远。这是一首传统的蒙古牧歌,但她加入了自己的改编,歌词中既有对过去的怀念,也有对未来的期待。
唱到一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三人警觉地站起身,肖副官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月光下,一匹骏马正向他们奔来。那匹马通体雪白,在月光下几乎透明,奔跑的姿势优雅而有力,像是从古老传说中走出来的神驹。
"天驹..."奇子俊轻声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白马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昂首挺胸,月光在它身上镀了一层银边。它静静地注视着三人,眼神中透着智慧和灵性。
肖玫屏住呼吸,慢慢向前走去。白马没有退缩,只是轻轻打了个响鼻。当她走到可以触摸到它的距离时,白马突然转身,向着月光下的草原奔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那是..."肖玫的声音颤抖着。
"草原的精灵。"奇子俊走到她身边,"老一辈人说,只有心灵纯净的人才能看到天驹。"
肖玫转向他,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是不是?"
奇子俊点点头:"在这片高原上,天驹偶尔会出现,给迷途的人指引方向。"
肖副官走过来,拍拍两人的肩膀:"好了,该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
但那一夜,三人都难以入睡。奇子俊躺在帐篷里,听着外面风吹过沙丘的声音,思绪万千。他想起阿爸那森的话:"天驹不是普通的马,它是草原的灵魂,是过去与未来的桥梁。"
第二天清晨,当他们收拾行装准备继续前进时,肖玫突然指着远处惊呼:"看!"
在朝阳的照射下,远处的沙丘上站着那匹白马。它昂首挺立,鬃毛在风中飘扬,宛如一尊雕塑。在它身后,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将整个草原染成金色。
"它在为我们送行。"奇子俊说。
肖玫翻身上马,脸上带着坚定的表情:"走吧,我们的路还很长。"
三人骑马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肖玫又开始唱起那首牧歌,这一次,奇子俊和肖副官也加入了合唱。歌声在广袤的草原上回荡,与风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新时代的草原赞歌。
在他们身后,那匹天驹依然站在沙丘上,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朝阳的光芒中。
黄河在夕阳下泛着浑浊的金红色,像一条疲惫的巨蟒缓缓绕过山弯。河岸边的红土沙丘被风蚀出狰狞的沟壑,沙粒在风中簌簌滚动,仿佛无数细小的鬼魂在低语。
突然,沙丘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从阴影里钻了出来。为首的汉子身形瘦削,却骨架宽大,像一具披着破布的骷髅。他身上的羊皮袄早已磨得发亮,腰间胡乱系着一条草绳,脚上的靴子裂了口,露出黑黢黢的脚趾。他手里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蒙古尖刀,刀刃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不知是野兽的,还是人的。
他身后的人更狼狈——有的披着半截烂毡毯,有的干脆光着膀子,肋骨根根分明,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皲裂。他们手里攥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一根磨尖的木棍、一把豁口的柴刀、甚至还有半块碎瓦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腰间挂着的太平鼓,鼓面早已破旧不堪,鼓槌竟是用羊腿骨削成的,敲击时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是垂死之人的心跳。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为首的汉子嘶哑着嗓子吼道,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显然已经很久没喝过一口干净的水了。他身后的同伙也跟着吆喝,可喊声有气无力,更像是绝望的哀鸣。
奇子俊和肖副官对视一眼,同时摸向腰间的手枪。可还没等他们拔枪,那群土匪却突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砸进沙土里,激起一片尘埃。为首的汉子把刀插进沙地,额头抵着刀柄,颤声道:“军爷饶命!我们……我们不是真土匪啊!”
他身后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哭嚎着:“阎老西的兵把我们的村子烧了,粮食抢光了,连种地的犁头都砸了!我们没活路,才……”
话音未落,沙丘后突然窜出一个小男孩,约莫八九岁,瘦得像只小猴子,身上的羊皮袄破得露出棉絮。他跌跌撞撞地扑到为首的汉子身前,张开细瘦的胳膊,像只护崽的雏鸟,哭喊道:“别杀我阿爸!我阿爸是好人!他给王爷放过十年羊,连一只羊羔都没摔死过!”
奇子俊的手指在扳机上松了劲。他望着这群人皴裂的手脚和凹陷的脸颊,想起自己留学前见过的饥民——他们也是这样,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眼睛里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肖玫的黑裙被河风掀起一角,她按住裙摆,低声道:“他们的鼓槌……是羊骨头做的。”
肖副官叹了口气,把枪插回腰间的牛皮枪套,铜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咱们在准格尔旗建新军,”奇子俊突然开口,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让他们也参加吧?总比当土匪强。”
肖副官点了点头:“正好缺会骑射的。”
巴特尔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像两簇跳动的火苗。而那群“土匪”则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嘴唇颤抖着,喃喃道:“新军……管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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