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岛三中的布告栏前人头攒动，新贴出的处分通知在晨光中格外醒目。窃窃私语中，穿着旧校服的靳临晃了过来，左耳三枚银钉泛着冷光。
“靳临又打架了？”
“听说是为只野狗跟工地的人干架……”
议论声在他走近时骤停。教导主任郑秋红的高跟鞋声咔哒作响：“靳临！校长室！”
校长马德昌的秃顶在吊扇下反着光，指尖敲打监控截图：“昨晚十点实验室的门禁被破解，解释下？”
“监控该换了。”靳临盯着模糊人影轻笑，“人脸都拍不清就想定罪？”
“放肆！”郑秋红拍得茶杯乱跳，“这种学生早该开除！”
“那就开。”靳临转身撞翻作业本，蹲下时瞥见最上面那本封皮写着“温晚”。他指尖在工整字迹上停顿半秒，起身离开。
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积了薄灰。靳临刚落座，前排女生忽然转身放下一盒创可贴。正是作业本的主人温晚，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
“伤口沾灰会感染。”她声音轻得像叹息。
靳临摸着额角结痂的伤痕——那是救卡在排水管的流浪犬时刮的。未及开口，教室门被郑秋红撞开：“突击测验！某些人准备好现原形吧！”
试卷传到靳临手里时，他看见温晚在草稿纸角落写的：【第三题用韦达定理】。他鬼使神差照做了，半年来首次答完数学卷。
放榜日掀起轩然大波。靳临从年级倒数蹿到第七名，公告栏前体育委员赵明撕下排名表：“作弊狗！”
楼梯转角，靳临被七八人围堵。赵明扯掉他耳机：“你给温晚灌什么迷药？她天天给你补课！”
断掉的耳机线悬在半空。靳临反拧赵明手腕，声音淬着冰：“再碰我东西，断的就不只是耳机。”
校长室里，马德昌转动婚戒：“进重点班可以，条件是离温晚远点。她是要冲市状元的苗子……”
“谁稀罕。”靳临踹门而出，却见温晚抱着作业本站在廊下。她眼圈通红，怀里露出的笔记本封面写着《靳临补习计划》。
温晚消失了。郑秋红宣布她请病假时，教师子女刘媛媛在厕所嗤笑：“我爸说温晚转去省会集训了，躲瘟神呢……”
深夜网吧，靳临黑进教务系统查到地址。老居民楼402室飘着中药味，门缝漏出温晚哽咽的声音：“妈，我想回学校……”
次日清晨，靳临拦住买菜归来的温母：“阿姨，我是课代表。”递过复习资料时，他瞥见对方腕间医院的蓝色腕带。趁倒茶间隙，茶几上的诊断书刺入眼帘：卵巢癌Ⅲ期。
教导处里郑秋红敲着黑板：“贫困助学金今天截止，某些人别妄想……”
“我放弃。”靳临把彩票拍在桌上，“另，请三个月长假。”
满室死寂。马德昌的保温杯哐当坠地：“马上高考你……”
“我要考斯坦福。”靳临唇角扬起，“对了，听说温晚妈妈手术费差八万？”他转身时，看见刘媛媛手中被篡改的申请表——本该属于温晚的那张。
暴雨夜的教学楼顶，靳临翻开温晚留的笔记。末页夹着便签：“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背面贴着斯坦福招生简章，荧光笔标着：特殊才能者破格录取。
他摸出手机发出短信：“明天起我送药”。
发送成功的绿光亮起刹那，天台铁门轰然洞开。赵明带着保安冲来：“抓到了！偷实验室电脑的贼！”
靳临望着作为“赃物”的笔记本电脑——那是他给温母预约专家号的工具。他平静伸手：“抓我可以，让我发条短信。”
手机被夺时屏幕亮起新消息：“好。另：书包夹层有惊喜”。落款画着笑脸。
警笛长鸣中，靳临从书包摸出《国际信息学奥赛真题集》。扉页温晚的字力透纸背：“那晚你破解校网时，我看见了光。”
看守所日光灯嗡嗡作响。玻璃窗外西装革履的男人推过名片：“我是温晚父亲温志远，市教育局副局长。”
“贫困生补助……”靳临捏扁纸杯，“是您的手笔？”
温父的婚戒敲击桌面：“她母亲生病后我们约定：她拿钱，我不认私生女。”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实验室监控我处理了，条件是永远离开她。”
靳临腕间手铐叮当作响：“您真该看看《靳临观察日记》，三十页呢——”
“砰！”拳头砸上钢化玻璃。警察冲入时，少年正把名片折的纸飞机射进垃圾桶。
三日后校门口挤满记者。新闻标题滚动播放：《少年捐百万奖金救癌症患者》。镜头前靳临挠着结痂的额角：“钱是温晚中的彩票。”
升旗仪式上马德昌笑容僵硬：“我校坚持德育为本……”话音未落，靳临抱纸箱穿过操场。郑秋红尖声阻拦：“开除手续……”
“我退学。”靳临亮出斯坦福预录取通知，“顺便转交这个。”抖开的市统考成绩单上，“温晚”二字高居榜首。
废弃工厂顶楼，靳临调试二手电脑时铁门吱呀开启。温晚的白球鞋沾满泥泞，怀里抱着厚厚资料：“妈妈手术成功了。”她喘着气放下SAT真题，“从美国带的。”
夕照拉长重叠的影子。靳临指向屏幕：“刚写完错题分析程序。”温晚凑近检查，发梢茉莉香扫过他脸颊。
“这里改参数。”她指尖轻点，“像解几何题要……”
“逆向思维。”靳临接口。两人相视而笑，铁皮屋顶在晚风中鼓荡如帆。
高考日暴雨如注。靳临拦下黑色轿车：“她在发烧。”车窗降下露出温晚潮红的脸：“我能考……”
“39度2逞什么强？”靳临将体温计拍上车盖。温父正要发作，手机骤响。挂断后他面色惊疑：“斯坦福来电要你参加……”
靳临转身走向考场。温晚在雨中呼喊，他回头比出“逆风翻盘”的口型。女孩突然展颜，雨珠顺颊滚落。
放榜日官网三度崩溃。头条标题灼人眼目：《退学生逆袭省状元》《哈佛破格录取贫困生》。新闻照片里，靳临站在斯坦福奖学金公告前搀扶温母。角落中，温晚正踮脚为他调整学士帽。
太平洋上空的航班穿越云海。温晚递来晕机药时，靳临忽然问：“当初为什么选我？”
“因为……”她翻开《靳临观察日记》，首页照片里少年在暴雨中为流浪犬包扎，血混着雨水滑下颚线，“我看见了鳞。”
靳临摸出温母手术前塞的纸条。泛黄纸页上字迹温柔：“谢谢你们成为彼此逆鳞的光。”
斯坦福的阳光灼热刺眼。靳临把最后一个纸箱摔进宿舍，窗外棕榈树的影子斜切在地板上。手机震动，温晚的消息跳出来：“波士顿下雨了，图书馆落地窗像泪洗过的玻璃。”
他回拨过去，听筒里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哈佛的量子计算课，教授语速比郑秋红骂人还快。”温晚声音带着鼻音，“靳临，这里没人认识‘省状元’或‘混混’，我们只是……标签下的空白。”
空白很快被填满。靳临的错题分析程序“逆鳞”在编程马拉松夺冠，硅谷风投蜂拥而至。庆功宴上，华裔投资人陈擎宇递来香槟：“靳同学，你的算法能预测股票走势吧？我们合作，估值翻十倍。”
“它只分析错题。”靳临推开酒杯，“学生不该碰金钱游戏。”
“天真。”陈擎宇晃着杯底琥珀色液体，“知道温志远副局长为什么升厅长吗？他岳父的矿业公司，刚拿到你老家琴岛新港口的开发权。”
靳临指尖发凉。视频通话里，温晚正给他看温父升职新闻的截图，背景是琴岛碧蓝的海湾被挖沙船搅成浊黄。她忽然蹙眉：“你脸色好差。”
“时差。”靳临关掉推送新闻，“量子力学作业写完没？借我抄抄。”
“靳同学——”温晚拖长音调模仿教授，“请用希尔伯特空间重解第三题。”
深夜，靳临在代码里埋入警报程序。当“逆鳞”被用于金融分析时，系统将自动锁死。按下保存键时，他收到温晚的加密邮件附件：《鹭岛新港环评漏洞报告》。署名处画了只流泪的鹭鸟。
波士顿暴雪封城那周，温晚失联了。靳临黑进哈佛医疗系统，看见“Wen, Wan”的诊断记录：过度疲劳诱发心肌炎。他订了最近航班，起飞前收到陌生号码短信：“别来。有人在查你入境记录。——林小雨”
电话回拨已是空号。靳临想起毕业典礼角落，林小雨曾把偷拍的刘媛媛篡改贫困生申请表证据塞给他。他调出“逆鳞”后台，输入关键词：琴岛港口、温志远、陈擎宇。红色警告框炸满屏幕——数据流正涌向一家离岸公司。
温晚在病床上醒来时，床头放着靳临寄来的旧《国际信息学奥赛真题集》。翻开扉页，他新添了一行字：“逆鳞的警报响了，需要你帮我写防火墙。”书页夹层掉出一枚银耳钉，是她当年给流浪犬包扎时，从他伤口旁捡到的。
温晚拔掉心率监护仪，笔记本搁在苍白的膝盖上。窗外风雪呼啸，代码像藤蔓在屏幕疯长。她敲下最后一行指令时，远在加州的靳临收到提示：“防火墙‘晚星’启动成功。PS：银钉当押金，痊愈后还你。”
风暴在靳临毕业前夕降临。陈擎宇带律师闯进实验室：“你非法监控商业数据！”起诉书拍在桌上，“把‘逆鳞’核心代码交出来，否则送你进联邦监狱！”
“监控的是我自己的程序。”靳临亮出后台日志，“倒是贵公司窃取未上市算法，证据链刚发给FBI了。”他点开新闻直播，画面里陈擎宇被铐出办公楼。
手机震动，温晚发来视频请求。背景是琴岛熟悉的街巷，她站在“温记面馆”招牌下，扶着系围裙的温母。“妈说银耳羹能解加州暑气。”镜头转向后厨，温母正把枸杞撒进炖盅，“小雨帮忙找了记者，新港口环评重启了。”
靳临眼眶发热。镜头外突然传来温父的怒斥：“温晚！谁准你带记者——”
画面天旋地转。温晚的惊呼、瓷碗碎裂声、温母的哭喊混作一团。视频终止前最后定格的，是温父扭曲的脸和温晚挡在母亲身前的手臂。
十五小时后，靳临降落在琴岛机场。他直奔市立医院，走廊里温母攥着CT片发抖：“晚晚右手骨裂……她爸推的……”
病房门虚掩着。温晚右手裹石膏，左手在平板电脑上画港口生态修复图。靳临夺过平板：“这些交给环保局！”
“不够。”温晚抬眼，黑眼圈深重，“要让他们怕。”她调出温父与陈擎宇的加密邮件截图——正是靳临植入“逆鳞”的追踪程序捕获的。“小雨爸在纪委，她说这些够立案了。”
靳临蹲下来，额头抵着她没受伤的指尖：“疼吗？”
“你当年替我挡赵明那拳，比这疼多了吧？”她弯起嘴角，“靳临，这次我们一起掀翻这桌子。”
发布会设在琴岛三中礼堂。马德昌退休后，这里成了靳临“逆鳞奖学金”颁发地。温晚缠着绷带走上讲台，大屏幕亮出港口污染照片与受贿证据链。满场哗然中，靳临的声音透过麦克风震动空气：“我们开发的‘海豚’系统，能实时监测海洋生态。今天起，所有数据向市民开放。”
闪光灯淹没会场时，后排站起一个身影。温志远脸色灰败，手中辞职信飘落在地。他看向温晚，嘴唇翕动无声。温晚别过头，望向靳临。少年站在光里，左耳银钉闪亮如星。
离场时，林小雨在走廊塞给靳临一张存储卡：“刘媛媛偷拍的，当年实验室电脑诬陷你的完整录像。”她顿了顿，“温晚爸爸……曾经资助过我孤儿院。”
海风咸涩的夜晚，靳临和温晚坐在废弃工厂屋顶。远处新港口工地的探照灯熄灭了，星河垂落海湾。
“斯坦福催你回去了吧？”温晚用左手碰碰他耳钉。
“签了休学协议。”靳临展开规划图，“琴岛需要本土的科技种子。‘海豚’只是开始——”他指向图纸上的少年编程中心，“这里，会走出下一个‘问题学生’靳临。”
温晚头靠在他肩上：“哈佛给了我延期权。我妈的银耳羹店……缺个会算账的。”
海潮声里，靳临摸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纸条。温母的字迹在月光下晕开：“谢谢你们成为彼此逆鳞的光。”他在背面添上新句，递给温晚。
少女展开纸条，泪滴落在墨迹未干的誓言上：
“此身为鳞，护你所爱；此生为刃，破暗成光。”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