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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章回小说——《津津有味的金瓶梅》

作者/杜永脉（少陵堂）

（二）  怅然

“前方到站，北京南站……”三个小时后，清冷的女声广播骤然响起，如冰水浇头。肩上的重量倏地一轻。金瓶梅先生心头猛地一空，下意识扭过头去。女子已醒，正抬手拢着微乱的鬓发，眼中尚残留着惺忪睡意。她对他抱歉地、带着几分初醒的朦胧笑了笑，唇边泛起浅浅的梨涡，“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靠着您一路了……。”声音低柔，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羽毛拂过耳际。

 “没……，没关系的。”金瓶梅先生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像是刚好要把卡在喉咙里的大枣挤出。

他鼓起勇气，准备开口，当然想要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联系方式，一句关于宿迁美食或影像小屋的邀请也好。然而话未出口，女子已如轻盈的蝴蝶般站起身，目光越过他的头顶，投向车窗外拥挤的站台。她脸上瞬间绽开明媚如阳的笑容，用力朝某个方向挥动着手臂。

金瓶梅先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站台上，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含笑回应着女子的招手，眼神专注而热切，无需言语，那目光已宣告着不容置疑的归属。

车门滑开，人潮涌动。女子脚步轻快，几乎是雀跃着，扑向那个等待她的怀抱。男人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小包，另一只手极其熟稔地环搂住她的腰。两人依偎着，身影迅速融入站台喧杂的人流，只留给金瓶梅先生一个渐行渐远、亲密无间的背影。

金瓶梅先生呆坐在原处，如同被遗弃在舞台角落的道具。方才心中汹涌的期冀与甜蜜的幻想，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冲垮、湮灭。肩头那被倚靠过的位置，此刻空空荡荡，先前那令人心醉的微香也散尽了，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虚空和冰冷。

车厢里乘客已经散尽，只留下他一人。他缓慢地、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双脚仿佛灌满了冰冷的铅水。他拖着步子，走过刚才女子伫立的位置，空气里仿佛还浮动着那抹清幽气息的残影，若有若无，固执地萦绕鼻端。

他深吸一口气，那微香的气息似有若无地钻入鼻腔。他微微闭上眼，仿佛又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温暖依偎。宿迁的地锅鸡热气腾腾的香气，影像小屋里流淌的光影，还有那间影像小屋里精心调试的光影……，所有那些在奔驰的列车上悄然编织的、带着微香温度的邀约与遐想，终究，不过是一场只存在于疾驰车厢里的、短暂而虚幻的梦。

他最终独自走出了站口，汇入北京汹涌而陌生的人海。那缕微香，如同一个轻盈又固执的幽灵，依旧盘桓在记忆的肩头，无声诉说着一段注定擦肩而过的、带着体温的距离——纵使瞬间贴近，心与心之间，终究横亘着无法逾越的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