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介
尹玉峰长篇铁血小说《天驹》别一番语言架构,别一番草原风情;人性、野性、眼泪、爱恨、或生或死一一铁与血的交织,在生命荒原中困苦摇曳……这是一首准格尔旗黄河第一弯山曲中流淌着的回肠荡气,即有奇幻爱情,又有铭心酸楚,更有民族民主希望和伟大生命热忱的歌。曲折的故事中一直有圣主的天驹神马,就像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天驹
第八章:第三节(总第40节)
盛夏的北京城闷热如蒸笼,烈日炙烤着青石板路,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菜市口刑场周围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汗臭味、劣质烟草味和路边小吃摊的油腻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奇子俊戴着四十斤重的榆木囚枷,铁链哗啦作响,每走一步都在地上拖出深深的痕迹。他的囚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伤痕累累的背上。黑衣警察用枪托推搡着他:"走快点!让大伙儿都看看造反的下场!"
囚车停在刑场中央时,一个满脸麻子的警察凑过来,喷着满嘴蒜臭:"爷告诉你,这是京南的菜市口,在这儿被砍头,算是高抬你了!"他油腻的手指戳着奇子俊的太阳穴,"待会刽子手的鬼头刀'咔嚓'一下,你这脑袋就得像西瓜似的滚老远!"
奇子俊缓缓抬头,烈日在他眼中折射出骇人的光芒。他忽然"呸"地一口血痰吐在对方脸上:"好汉虽乐前额不裂,骏马虽肥皮层不崩!你算个屁!"围观的百姓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骚动。
麻脸警察抹着脸上的血痰,阴恻恻地笑道:"别呀,谁用不着谁呢?"他突然压低声音,"那天你救的那个穿黑裙的小妞可不错,等你见了阎王,爷帮你代劳照顾她..."他做了个下流的手势,"一保一个准,让她舒舒服服喊爹叫爷!"
这句话像火星溅进了火药桶。奇子俊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突然暴喝一声,竟带着沉重的囚枷腾空跃起!他借着下坠之势,用包铁的木枷狠狠砸向警察的脖颈。"咔嚓"一声脆响,那警察像破麻袋般瘫软在地。
"反了!反了!"刑场顿时大乱。衙役们慌忙吹响警哨,刽子手抽出鬼头刀,围观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刑场蒸腾着血腥与尘土混合的浊气。突然,西街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起初只是闷雷般的震动,转眼间便化作暴雨般的轰鸣!
一匹乌黑油亮的战马如利箭般刺破热浪,马背上的女子一袭短褂黑裙,衣袂翻飞似鹰隼振翅。她伏低身子,几乎与马颈平齐,左手攥紧缰绳,右手擎着一把毛瑟手枪,枪管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是肖玫!”人群里有人惊呼。
她的马鞭在半空炸响,黑马纵身一跃,竟直接跨过拦路的栅栏。马蹄铁砸在青石板上,迸出刺目的火星。马鬃飞扬间,她苍白的脸上溅着血渍,一双杏眼却亮得骇人,死死盯住刑台上的奇子俊。
“拦住她!”警哨尖啸。
五六个黑衣警察慌忙举枪,可子弹全追不上她的速度。她猛地勒缰,战马人立而起,两只前蹄狠狠踹翻挡路的警哨台。木屑纷飞中,她甩手就是三枪——
砰!砰!砰!三个警察应声倒地。一颗子弹擦过她的耳畔,在脸颊拉出一道血痕,她却连眼睛都没眨,反手一枪打爆了刽子手拎着的铜锣。
与此同时,东边胡同里传来蒙语的怒吼声。丹丕尔率领的蒙古骑兵如狂风般席卷而来,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最惊人的是天驹——这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竟独自冲破栅栏,见到穿黑制服的警察就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铁蹄狠狠踹在一个警察胸口,当场将其踢得口吐鲜血。丹丕尔怔住了:”天驹什么时候跟来的?这可是千里之外呀!”
“冯将军的人到了!”她朝混乱的人群厉喝,同时吹响一枚铁哨。仿佛回应般,街角骤然冲出二十余名灰布军装的骑兵,刺刀上挑着的红绸带猎猎作响——正是冯玉祥的贴身卫队!
混乱中,肖玫飞身下马,用匕首三两下撬开奇子俊的囚枷。丹丕尔扔过来一柄弯刀,奇子俊凌空接住,反手劈翻两个扑来的衙役。肖玫拽着奇子俊翻身上马,黑马前蹄扬起时,她回头看了眼那个被雪白的天驹踢吐血的麻脸警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下地狱去照顾你亲娘吧!”
马蹄声碎,她的身影如刀锋劈开人潮,转瞬消失在腾起的烟尘中。唯有地上那串带血的马蹄印,像一串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了旧时代的棺材板。
"追!给我追!"警长气急败坏地跳脚,可哪里还追得上?但见黑马四蹄生风,转眼间就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最终消失在蒸腾的热浪中。刑场上只留下翻倒的囚车、散落的镣铐,还有那个被马蹄踏碎的"斩"字令牌,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红光。
北京南苑郊外的土道上,尘土飞扬,一支刚劫完法场的队伍正疾驰而归。奇子俊骑在马上,额角的血痕还未干透,却盯着身旁的肖玫出神——她束着短发,马背上挺直的脊背透着股不输男儿的英气。
“你的歌,唱得真好!”奇子俊突然开口,嗓音沙哑。
肖玫侧过脸,嘴角一扬,竟迎着风唱起来:
“世界上没有救世主,上帝、凯撒和演说家都不是救星——生产者们,我们要自己拯救自己!”
她的歌声像把锋利的镰刀,劈开沉闷的空气。路旁的芦苇跟着节奏簌簌震颤,仿佛也在应和。
奇子俊听得怔住:“这是什么歌?”
“《国际歌》!”肖玫一勒缰绳,马蹄溅起碎雪似的尘土,“巴黎公社的血,如今流到中国来了。”
奇子俊摸着脖子上未消的绳痕——那是刑场架留下的——喃喃道:“这歌了不得……不过我还想听你唱《喇嘛哥哥》。”
“噗嗤!”肖玫笑得差点从马背栽下去,“刚才刑场上,屠刀都快剁到你脖子了,你脑子里还转着这调调?”见奇子俊耳根发红,她忽然压低嗓子,哼起缠绵的《喇嘛哥哥》:
"上房嘹一嘹,嘹见王爱召,二(嘞)妹妹捎话话(呀),要和喇嘛哥哥交……"
“不对不对!”奇子俊急得直摆手,“你现在唱得跟学堂里女学生似的!”
肖玫一鞭子抽在他马屁股上:“你小子够傻——”马儿嘶鸣着蹿出去,她的笑声追着风飘来,“——但傻得可爱!”
兵营里,冯玉祥正站在弹药箱垒成的讲台上训话。声音却像撞钟般洪亮:“我冯玉祥为理想,反对帝制爱兵民,甘为布衣崇秋瑾!”台下士兵们眼前一亮,亮得骇人。
“新军初建,咱们吃不饱馕饼,穿不暖棉衣——”冯玉祥突然掀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肋条分明的胸膛,“可官兵一致!严禁吃喝嫖赌,严禁穿着绸缎,严禁吸食香烟!”他每喊一句,就用马鞭抽打身旁的樟木桌,木屑飞溅如雪。
“丹心应结平权果,碧血长开革命花!”
“冯将军,革命花!冯将军,革命花!”士兵们的吼声震得空气簌簌发抖。人群末尾,丹丕尔突然蹦起来,用生硬的汉语嘶喊:“冯将军!革——命——花!”他缺了门牙的嘴漏风,却喊得比谁都疯。
肖玫悄悄捅奇子俊:“瞧见没?冯将军就是有威力,就连贵旗的老协理,现在比谁都革命。”奇子俊望着丹丕尔皱纹里嵌着的泪光,突然觉得,那首没唱对味的《喇嘛哥哥》,略显怅然。
北京盛夏,蝉鸣撕扯着燥热的空气。南苑将军府的青砖墙被烈日烤得发烫,院里的老槐树耷拉着叶子,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
肖玫领着奇子俊穿过重重岗哨,卫兵们灰布军装的后背都洇出深色的汗渍,刺刀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府门前的木牌随风晃动,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墨汁淋漓的大字——“冯玉祥死了”。
“将军这是唱哪出?”奇子俊压低声音,手指悄悄攥紧了马鞭。
肖玫嘴角一翘,利落地把木牌挂正:“冯将军常说——‘旧我已死,新我方生’。”她话音刚落,厅堂里突然爆发出洪钟般的笑声。
冯玉祥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粗布军装敞着领口,手里摇着把破蒲扇,活像个市井里的脚夫。见他们进来,他“唰”地起身,“奇团长,欢迎欢迎!”
齐子俊一怔,心想:”我怎么成了团长了?”只见冯玉祥一笑,”你的情况,肖玫都跟我说了,有胆有识,是块料,应委以重任!”他把蒲扇指向厅角:”奇团长,认得这两位不?”
阴影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满脸风霜的蒙古汉子正用匕首削着马奶子瓜,瓜汁顺着他手上的老茧往下淌——正是后套“独贵龙”领袖汪丹尼玛;另一个披着绛红喇嘛袍的老者闭目捻着佛珠,腕上却缠着条子弹带——乌审旗的锡尼喇嘛。
“好家伙!”奇子俊瞳孔一缩,“两位可是被张大帅悬赏五千大洋的人物……”
冯玉祥蒲扇“啪”地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碗跳起来:“我这儿专收‘通缉犯’!”他忽然凑近奇子俊,汗酸味混着旱烟气息扑面而来,“听说你单枪匹马大战黑衣警察,尝过北洋大牢的‘十大酷刑’,了不起!老子就缺这种愣种!”
三个时辰后,当奇子俊捧着骑兵团长的委任状出来时,天已擦黑。他回头望去,冯玉祥正踮脚摘下“冯玉祥死了”的木牌,哼着小调换上“冯玉祥活了”的新牌。晚风掠过,那木牌转了个圈,露出背面用朱砂写的两行小字——“死的是军阀,活的是革命”。
肖玫抱臂靠在拴马桩上,帽檐压得遮住眉眼。奇子俊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潮湿的汗:“谢谢你,肖玫!”
“叫肖玫同志。”她甩开手,却从兜里摸出个油纸包,“炊事班顺的驴打滚,吃不吃?”
奇子俊啃着豆面糕,含混不清地喊:“我要在草原办平民学校,建新军!等我回来接你……”
“美的你!”肖玫一脚踢飞石子,惊起满树昏鸦。她转身走向马厩,军装后背被月光镀了层银边,像柄出鞘的剑。
【版权所有】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