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宏
秦穆原敬老院里的一片老银杏树叶落进了陈叔正在吃饭的搪瓷碗里,而此时的陈叔正数着搪瓷碗里的米粒,一、二、三……数着数着就完了,最后竟然连碗内的油渍都舔得干干净净的,一粒不剩。这里的饭菜质量虽然还可以,但却没有了家里的那样香甜、可口。
“陈叔,您儿子又来电话了!”护工举着他手里的老年机喊陈叔道。陈叔慢慢放下他手里吃得一光二净的饭碗,屏幕里的陈二狗西装革履的模样,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金项链,金光闪闪,特别的诱人,背景是一个宽大而亮堂的总经理办公室,“爸,下周我会带着您的重孙子来看您的,养老院住得惯吗?以后缺啥你就直接给我说!”“不缺!”陈叔摸了摸他的口袋,那里本是揣着一个红色小手包的,但现在却空空如也”。“你忙你的吧,不用来看我了,我在这里挺好的!”
挂了电话,陈叔便企图往养老院的大门外边走,却被门卫老张头给笑嘻嘻的拦住了。老张头笑嘻嘻打趣道:“又要去银行保险箱里看您的那张大额存单啊,院长的批条呢?”陈叔没有应声,只是难为情的放慢了脚步。老张头深知他的那张六百万大额存单已经捐给了秦穆原上的希望小学,是陈叔和他老伴一辈子辛辛苦苦,流血流汗,省吃俭用的积蓄,原本打算在其二儿子陈二狗公司上市时,再给孩子加把劲的。可自从上个月陈二狗突然把他送进秦穆原敬老院的那天他突然看见儿子车后座位上的一份文件那天起,他就改了主意。
大约半年之后,陈二狗失机荒忙地冲进了秦穆原敬老院就是一阵乱喊,象一只疯狗,养老院里的老人都没人敢搭理他,只是各自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惊讶地望着陈叔的这个儿子!话说陈二狗的公司最近资金断了链,与之合作的乙方突然撤了人,也撤了资,只留下个乱七八糟的建筑工地,不干了。这时的陈二狗便想起了其老爸那里还有笔自己说不清楚数字的钱,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那种惊慌失措道:“爸,听村里人说,你有张存折,能不能先借我用用?”
陈叔正若无其事的坐在秦穆原养老院已经有六七百年树龄的那颗大银杏树下打着盹,听见儿子这话,他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道:”捐了!”
“捐,捐到哪里了?”陈二狗的声音开始打颤抖起来,道:“人家说六百万哪!您可知道这对我公司有多重要吗?”
“捐给咱秦穆原上的那所希望小学了”。陈叔指了指养老院的西北方向,继续道:“哦,就你小时候总说它破破烂烂的那所县乡村三级联办的希望小学,现在已经盖起了一座崭新的教学大楼,里边窗明几净,有功能齐全的各种教室,有一个藏书近十万册的大图书馆,还装有双制空调!”陈叔说话时明显的带着几分轻蔑与激动。而此时的陈二狗,却愣在原地,像被抽走了筋一样,一下子就瘫了下来。这时的陈二狗,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在公社开为期一个月的整党三干会时,总是舍不得吃,都要把公社提供的热腾腾的大烩菜,用饭盒送到自己所在的秦塬中学给自己吃。有时遇见风雨,父亲总是风里雨里的送他上学,还有老父亲总爱说的那句话:“等爸有钱了,爸一定修一条柏油马路,通到你们学校!”回想起创业初期,父亲总是不定期的就会把一卷卷钱拿出来塞进他的手里说:“亏得爸还能挣到钱”。想起了上个月他把爸爸送来秦穆原养老院时,竟然不耐烦地跟爸爸说:“这里条件比家里要好,一天三顿饭都有人伺候,若哪天你有大病了,我就用车从这里把你送到省城大医院去治疗,不要担心!”
“您......”陈二狗的话堵在了自己的喉咙眼里,直急得说不出话来。突然,他看见了墙上贴着的一张红色大“喜报”,一段苍劲有力的毛笔字底下,贴着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有一群孩子正围着一栋崭新的教学大楼,开心的笑着。楼前的广场上空,五星红旗高高飘扬,教学大楼第二层护栏外边,有一幅红色的横幅标语,上面印着:“感谢匿名捐赠者老人”几个黄色黑体字。照片的右下角,有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那里跟孩子们互动,是爸爸!
这时,陈二狗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与之合作的乙方的老板,电话道:”陈总啊,咱叔真了不起!我去考察秦穆原希望小学时,听我的同学校长说,给他们学校义务捐钱的竟然是咱叔,还说你从小就曾跟咱叔去过他们学校做过义工的!一句话,这样的家风我信得过,至于继续合作的事吗,后天我的资金、人马及设备等,全都会到位的,你不必操心啦!”
陈二狗握着手机,手不断地在抖动着。他看向父亲,照片里的老人分明正在把他手里的糖,分给跑过来的一个个稚嫩的孩子们,父亲脸上的皱纹里仿佛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像朵金黄金黄的大菊花,有一群五颜六色的蝴蝶竟然围绕在周围飞舞,和他记忆中那个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平时生活又十分节俭的老父亲竟然分不清了,不知道哪个是老父亲,哪个才是蝴蝶。 ——阳光透过银杏叶之间的缝隙洒在秦穆原上的这养老院里,也落在了陈二狗老父亲花白的头发上,金灿灿的,十分的祥和迷人。
“爸”,陈二狗走过去,蹲下身来,像小时候那样,坦然地把头依偎在老父亲的膝盖上,继续道:“咱们回家住吧,我已给小芳(陈二狗的妻子)说好了,她会无条件的、好好伺候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