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世界里的二十载春风
记大王庄镇照嘴村好媳妇李雪莲
魏佑湖
大王庄镇照嘴村的清晨,总是裹着山雾的清冽。当第一缕阳光漫过山岗照在猫洞圈李雪莲家的那棵老槐树时,李雪莲便开始蹲在灶台前烧火,灶台上的铁锅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里飘着小米粥的香,这是婆婆冯安美最爱喝的。
里屋传来轻微的响动,李雪莲立刻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灰。六十九岁的冯安美正扶着墙慢慢挪动,见她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枯瘦的手指在半空比划着什么。李雪莲凑近,握住婆婆的手笑了:“知道了娘,粥马上好,放了您爱吃的南瓜。”
冯安美听不见,也说不出。自出生起,聋哑就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困在寂静的世界里。但这道墙,在李雪莲进门的二十多年里,被一点点凿开了缝隙,透进了暖人的光。二十多年来,这双浑浊却清亮的眼睛,始终追随着李雪莲的身影,这是她无声世界里的光。
1998年的秋天,李雪莲嫁进照嘴村时,进门那天,她接过了沉甸甸的手语。冯安美已经聋了四十多年,老人出生时便听不见声音,久而久之,也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村里人都说,冯家这日子难,谁嫁过来都是遭罪。可李雪莲过门那天,看着婆婆用粗糙的手比划着 "吃饭" 的手势,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娘,以后我来照顾您。" 她把新做的棉鞋递过去,学着邻居教的样子,用手指指鞋子,又指指老人的脚。冯安美愣了愣,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光,伸手握住了李雪莲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有些变形,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最初的磨合,像在学一门全新的语言。冯安美有套自创的手语:拍肚子是饿,指喉咙是渴,用手比划“睡觉”的姿势,是想上炕休息,李雪莲把这些都记在心里。有时记错了,冯安美就着急地跺脚,李雪莲笑着认错,再重新琢磨。李雪莲像破译密码一样,一点点摸清了婆婆的习惯。
有一次,冯安美突然捂着胸口蹲在地上,脸色发白。李雪莲吓坏了,她不知道婆婆是疼还是喘不上气,急得直掉眼泪。她攥着婆婆的手往村卫生室跑,一路上,老人的手冰凉,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胳膊。医生说老人是急性胃炎,再晚一步就危险了。"刚开始总弄错," 李雪莲笑着说,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有回娘比划着要 '红的',我以为她要红棉袄,结果她是想喝红糖水。" 她把红糖水端过去时,冯安美看着她,突然咧开嘴笑了,那是李雪莲第一次见婆婆笑得那么开心,像个孩子。
从那以后,李雪莲兜里总揣着一个小本子,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简笔画:胃痛是一个人捂着肚子皱眉,发烧是额头上画个太阳,想吃鸡蛋就画个椭圆形的圈。她还托人从县城买来手语书,夜里等丈夫刘丁和孩子睡了,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页页翻,手指在膝盖上反复比划。
2015 年冬天,冯安美摔断了腿。那天李雪莲去镇上赶集,临走前给婆婆裹好了棉被,可老人趁她不在,想自己挪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脚下一滑就倒在了结冰的地上。李雪莲回家时,看见婆婆趴在雪地里,脸冻得发紫,嘴里发出 "呜呜" 的声音,眼泪顺着眼角往雪里淌。她扑通一声跪下去,把老人抱在怀里,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娘,你咋这么不听话啊......" 她一边哭,一边解下围巾给老人擦脸,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婆婆听不见,她的责备,不过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住院的日子,李雪莲在病床边铺了张折叠床,日夜守着。冯安美因为疼痛,常常整夜睡不着,李雪莲就坐在床边给她按摩腿,用热毛巾一遍遍擦她的手。老人夜里要上厕所,她就抱着八十多斤的婆婆来回挪动,一晚上折腾五六次,天快亮时才能靠着床沿打个盹。同病房的人都说,这闺女比亲闺女还亲。有个老太太问冯安美:"你这儿媳妇,是不是打着灯笼找的?" 冯安美没法说话,只是拉过李雪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一遍遍地摩挲。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镀了一层金。出院后,冯安美需要卧床静养。李雪莲每天给她擦身、喂饭、翻身,生怕她生褥疮。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把老人抱到院子里的躺椅上,给她梳头发,冯安美头发不多了,李雪莲还是每天梳得整整齐齐,用红绳扎成一个小小的发髻。"娘年轻时候肯定爱漂亮," 她一边梳,一边轻声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镇上理头发。"冯安美听不懂,却能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温柔,眼睛弯成了月牙。
那些日子,李雪莲瘦了十几斤,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丈夫在外打工,她白天要照顾婆婆,晚上还要给上学的儿子洗衣服、辅导作业。日子就像那棵的老槐树,慢慢长,慢慢添新枝。李雪莲的儿子考上了大学,丈夫在外打工踏实了,冯安美的身体也渐渐硬朗起来。每天清晨,李雪莲牵着婆婆的手在村里散步,冯安美走得慢,她就陪着慢慢挪。遇到街坊,冯安美总会骄傲地指一指身边的人,那神情,像是在炫耀最珍贵的宝贝。
有一回儿子半夜发烧,她背着儿子去村卫生室,回来时看见婆婆在屋里摸索着找她,打翻了桌上的水杯。那一刻,她靠在门框上,眼泪差点掉下来,可一转身,还是笑着走过去,给婆婆擦干净手,比划着说:"没事,我回来了。"
有年夏天,冯安美身上长了痱子,痒得睡不着。李雪莲就坐在床边给她扇扇子,扇累了换儿子,娘俩轮流扇到天亮。第二天她去镇上买了痱子粉,一点点给婆婆抹在身上,轻声说:“娘,忍忍,抹了就不痒了。”
二十载烟火,熬出岁月的甜。照嘴村的人都说,冯安美是有福气的。这些年,李雪莲把老人照顾得干干净净,身上从来没有一点异味。冬天的棉衣总是提前备好,棉花絮得厚厚的;夏天的单衣洗得发白却平整。冯安美的头发白了大半,李雪莲就学着染发,每月给她染一次,手法比镇上理发店的师傅还熟练。村里的妇女主任常说:"雪莲啊,你这日子过得太亏了。" 李雪莲总是笑着摇头:"亏啥?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娘生我丈夫不容易,现在她老了,我就应该好好照顾她。"其实冯安美心里什么都明白。有一年李雪莲得了重感冒,躺在床上起不来,冯安美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灶房,想给她煮碗姜汤。她烧不开火,就坐在灶门前哭,眼泪一滴滴落在柴火上。李雪莲听见动静出来,看见婆婆手里攥着姜块,脸上满是焦急,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从那以后,李雪莲干活时总带着冯安美。去菜园摘菜,就教她认黄瓜、茄子;在家纳鞋底,就把针线递给她,让她坐在旁边陪着。冯安美虽然做不了什么,却总能在李雪莲转身时,递过她要找的剪刀;在她擦汗时,举起手里的毛巾。她们的交流,早已超越了语言。冯安美一个眼神,李雪莲就知道她是渴了还是饿了;李雪莲一个手势,冯安美就明白她要去干活还是走亲戚。有一回村里唱大戏,李雪莲背着冯安美去看。台上的人唱得热闹,冯安美听不见,却看着李雪莲跟着节奏点头,自己也乐得拍手。李雪莲指着台上的花旦,比划着说:"娘,你看,跟你年轻时一样俊。" 冯安美拍着她的手背,笑得像个孩子。
二十多年来,这样的细节在照嘴村俯拾皆是。有人看见李雪莲大冬天跪在河边给婆婆洗棉衣,冻得手通红;有人瞧见她深更半夜背着婆婆去看病,手电筒的光在山路上晃出长长的影子;还有人记得,每年冯安美的生日,她都会买个小蛋糕,祖孙三代围在桌边,看着老人用手指蘸着奶油,慢慢舔舐。
今年春天,冯安美突然能含糊地发出 "囡囡" 的声音了。那天李雪莲正在给她剪指甲,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嘴唇哆嗦着,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的音节。李雪莲愣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眼泪 "唰" 地就下来了。她把脸埋在婆婆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得肩膀直抖。"娘,你叫我了...你叫我了..." 她哽咽着说。冯安美伸出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眼睛里满是疼惜。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照嘴村,甚至传到了镇上。有人说这是李雪莲的孝心感动了老天,有人说这是人间最真的情分。大王庄镇上的领导来看望她们时,握着李雪莲的手说:"你是我们全镇的榜样。" 李雪莲红着脸,紧紧得握着冯安美的手:"我就是做了我该做的。"
如今冯安美身体还算硬朗,每天都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几圈。李雪莲依旧每天早早起床,给她梳头发、做早饭,然后下地干活。
昨天,我冒着高温去采访她,看见李雪莲拨掉西瓜的种子给冯安美老人吃。这一小小举动,让我们在场的人感到。离开雪莲家时,李雪莲站在门口送我们,冯安美拉着她的手,眼睛一直看着我们走远。我突然想起李雪莲说过的一句话:"日子就像这山泉水,看着清清淡淡,慢慢熬,总能熬出点甜来。"
是啊,二十载春秋,李雪莲用一双勤劳的手,在无声的世界里种出了花;用一颗滚烫的心,在平凡的日子里酿出了蜜。她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却用最朴素的行动告诉我们:所谓孝道,不过就是把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好。李雪莲把一个聋哑婆婆照顾得妥妥帖帖,她没说过什么豪言壮语,只把 “该做的”三个字,酿成了寻常日子里的暖。就像村口的老井,默默淌着水,滋养着岁月,也照亮了人心。这无言的守护,早已成了照嘴村最动人的风景,在时光里,闪着温柔的光。
魏佑湖简介:济南莱芜人,莱芜文化英才,莱芜好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作家交流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济南市吴伯箫研究会理事,济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济南市莱芜区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诗词楹联协会副主席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文学作品在四十余家报刊杂志平台发表四百余万字,被《齐鲁文学作品展》收入,被竹庐文艺评为全省“十佳散文家”,曾荣获“羊祜文学奖”,“孙犁散文奖”,“全国散文评选”一等奖,“吴伯箫全国散文”大赛散文奖、理论奖,“鲁新知”杯首届全国吕剑诗歌大赛金奖。有上百篇报告文学、散文、诗歌获省以上奖。著有文集《鱼跃鸢飞》,诗集《山音海韵》、《清柳河溪》,散文集《文心荷境》、《杖藜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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