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晨光掀开我的眼睑 

又用夜色蒙上它 

我吞咽你给的每一粒盐 

在喉间结晶成沉默 

自己，我熟悉又陌生的房客 

你数着肋骨像数着生锈的琴键 

当月光来收房租 

我们总用影子互相抵赖 

生活啊，我终于学会 

让疼痛成为歌唱 

自己啊，我终于承认 

和你共用一把漏雨的伞 

你负责接住闪电 

我负责记住雷鸣 

白昼盛满 

三明治棱角分明 

会议纪要的虚线 

游乐场在指尖旋转 

擅长把云捏成规则形状 

用筷子丈量彩虹 

有时和蝴蝶一起午睡 

夜深人静 

墨水才在血管里涨潮 

每个情字都长出了倒刺—— 

夜复一夜 拆解自己 

像退潮后的码头 

清点那些错位的星星 

写下，又抹平 

在沙粒的间隙里埋下声母 

浪涛一直在远处练习卷舌音 

用白沫的橡皮修改海岸线的病句 

当我说“永远”时 

你把贝壳按进潮湿的凹陷处 

像给信封的邮票盖上邮戳 

鸥鸟静止，成为天空的逗号 

涨潮时刻表装在月亮口袋里 

而我们用“珊瑚”建造易碎的塔楼 

用“海藻”缠绕彼此的中指 

“暗流”始终在字典里保持危险的斜体 

直到第一道浪峰削去所有偏旁 

我们只能用倒影交谈—— 

两个模糊的惊叹号 

渐渐被大海拉成笔直的破折号 

允许衬衫的褶皱 

像未用完的信纸 

在风中懒散地伸展—— 

不必熨烫成僵直的标点 

让雀斑在鼻梁上 

组成微小的星座 

它们闪烁时 

比完美更生动 

头发翘起一绺 

像一句调皮的旁白 

在镜子前 

我和它达成了和解 

打翻的咖啡渍 

在桌面蔓延成岛屿 

就称它为偶然的艺术 

当袜子找不到同伴 

就赤脚踩过地板 

那些歪斜的脚印 

都是自信的签名 

钥匙扔给流浪的云 

门锁就自己开了 

把闹钟埋进花盆 

等新的春天发芽 

月光洗过的酒杯 

倒扣在昨夜的地址上 

醉意便从缺口溢出 

漫成没有方向的河流 

我捧出整座园子的花 

你说颜色乱得嘈杂5 

我点燃跳动的那团火 

你说烫伤了昨夜残余的雪 

我拆下肋骨当火把 

照亮空荡荡的壁龛 

你说阴影不够古旧 

于是我用沉默浇灌你 

像浇灌一块拒绝发芽的石头 

直到某天发现—— 

你的形状 

成了我多年前 

走失的舌头 

我们曾共用一副耳机 

在湖畔漫步 

后来在那个下雨天 

像两枚潮湿的弹珠 

滚落在不同的地方 

如今成为彼此的选错项—— 

自动播放的副歌部分 

突然静音的午夜 

却听见一首过时的情歌 

正从内部 

磨损我

某人，这个清晨我在安大略湖畔 

把雨水还给雨水 

让破土的破土 

让凋落的凋落 

这个清晨的加拿大鹅只属于它自己 

所有的船都漂向雾里 

这个清晨我只有湿漉漉的瓦檐 沉默 

某人，这个清晨 

我只数你信里的折痕 

想看清那些泪水洇湿的字迹

月光在窗台上写满答案 

风一页页翻过 

却带不走一片倒映的云彩 

我数遍花瓣上所有的脉络 

数到阳光弯曲的时候 

香气已缠满手指 

像被遗忘的诺言 

拼命咬住下坠的衣襟 

你追问颜色 

看啊，整个春天正从枝头 

一粒粒摘下自己的耳环 

蝉鸣突然静默 

夕阳卡在旧铁轨的缝隙里—— 

你转身时，整个夏天开始褪色 

我们曾把光攥在手心 

像抓紧易碎的精致瓷器 

每一道纹路 

都印着未说出的姓名 

别计算你已拥有它多久 

别管它奔涌向哪条河流 

你睫毛下的湖泊 

已漫过我整个春昼 

至少有过这样的时刻 

两粒小星星在银河相撞 

碎屑在指缝尖闪烁 

比永久更明亮 

现在可以松开手了 

让余温散成雾 

当所有答案沉没 

这曾是我们苦苦追问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