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的分量
潍坊一中 崔志亮

春天里,我在庭院南墙根埋下葫芦与吊蕃瓜的种子,又在藤架下点播丝瓜、苦瓜与佛手瓜。藤蔓不久便悄然爬升,枝叶缠绕,花朵绽放,而后花儿褪去,最终结出沉甸甸的果实,悬垂于架上。这些悬挂的瓜果,似乎便是“牵挂”二字最形象、最真实的注脚了。
牵挂里自有“牵”的力道。昔日生产队中牵牛,那温吞的牛儿行走拉犁都慢悠悠的,缰绳不必用力猛拽,只轻轻一引,便足以导其方向,防其偏斜。如今城里人遛狗,也需狗绳牵引,用以约束那活泼得如同火苗乱窜的生命。傅斯年先生曾言,德国牧羊犬训练有素,心无旁骛,自不必绳索束缚;而中华土狗则不然,一旦嗅到食物或异性气息,便如离弦之箭奔扑而去,若不用力牵好,难免横生枝节。一位狗主人就常被勒得手痛,可见那牵扯之力,确乎真切实在。
牵挂中亦有“挂”的纵深。挂一幅画,虽是静物,画框却依旧悬着力量,维系平衡于毫厘之间。李白遥望庐山瀑布,道是“遥看瀑布挂前川”,那飞泻千尺的巨流,犹如被无形的巨手悬于两山之间,横亘于天地之间;待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更将悬挂之态推向了浩荡磅礴的极致。一个“挂”字,托举出何等壮阔的想象力,在诗仙笔下,人间之水竟被挂成垂天星河。
牵挂二字,似乎天生就为牵念亲友而设,其沉甸甸的分量,人皆能感同身受。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将满怀愁绪托付明月,伴友人远赴夜郎西,明月所悬,何尝不是一颗心?杜甫在《月夜》里悬想:“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兵荒马乱中,妻子独自望月,儿女尚不解忆念陷身长安的父亲——长安那头的诗人,心里所悬着的,何止是月亮?分明是烽火连天中妻儿那渺小得令人揪心的安危。
姥姥牵挂大舅的故事,尤其如刀刻斧凿般沉重:当年大舅入伍投身淮海战役,姥姥竟忧虑至食难下咽,每每呕吐。母亲曾劝慰:“眼前不是还有三个儿子么?”姥姥却回答:“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十指连心啊,咬咬哪根指头不痛!”后来大舅牺牲的噩耗传来,姥姥不久亦随之离世。十指连心,痛彻骨髓,而姥姥的心,竟真随被咬断的那一指同去了。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追悔莫及地写道,当他倔强地摇着轮椅独自前往地坛时,母亲如何忧心如焚,远远地尾随寻找,又担心被倔强的儿子发觉而遭埋怨;母亲在草木掩映的地坛中苦苦寻觅儿子的身影,如同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一叶小舟。倔强如石,却碾碎了母亲的心——那沉甸甸的牵挂,如铅坠儿直落深渊,成了儿子余生无法卸下的愧疚。
时代向前飞驰,牵挂的方式似乎卸下了些粗砺的绳索。子女远行,随时可视频相见;朋友的老母亲不愿进城,老家中装了监控,日常饮食起居在屏幕上清晰可见;值夜班时,朋友课间也能与独自在家的孩子视频,督促其写作业、喝牛奶、洗漱睡觉……一切似乎轻巧了。
然而,屏幕的轻巧,当真减轻了牵挂的分量么?每当视频挂断,那方寸屏幕暗下去,而心头悄然升起的落寞与悬想,却依旧沉甸甸地坠在那里。屏幕映出笑容时,我们悬着的心才稍安;屏幕暗下之后,那悬而未决的关切,反而更凝重地坠在心底,无声无息——无论时代如何流变,无论瓜果沉坠于藤蔓之下,还是心绪悬于千山之外,牵挂之重,终归难以称量,却恒久地悬垂于人心的天平之上。
那根无形的绳索,一头系着远方,一头缠在心上;新结的瓜果依旧在风中轻晃,但藤蔓却早已被那看不见的沉甸甸压弯了腰——牵挂的分量,何曾因绳的粗细、路的远近而减轻丝毫?它只是默默的,沉甸甸的,悬垂于人心的天平之上,成为生命无法卸载的凭证。
2025年7月5日于虞河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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