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馈赠童年的滋味
文/凌代琼
童年是滋味的记忆库,同时又是舌尖“甜蜜史”的最初的回忆。在钢筋水泥森林里穿越的我们,时常怀念“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时光。在物资匮乏年代,大地母亲无私馈赠给我们的礼物,总能给我们带来一丝丝生活的甘甜和慰藉。
我的童年时期,铜陵沿江滩涂,那就是天然的生态大湿地。山岗上草木茂盛,喓喓趯趯蹦跳,水边是江柳依依,蒹葭苍苍。涨水时期,江滩便是泽国一片。童年吃不完的鱼虾,都来自这大江湾的怀抱之中。一场暴雨,屋后的水沟里,将菜篮放在水沟里,一会提起来,就能看到活蹦乱跳的泥鳅和戏水的鲫鱼。春雷响,万物长的时期,大小山岗上,就看到放学后,如蜻蜓般飘荡的我们,忙碌地采摘大地馈赠我们新鲜的礼物“小零食”。
现在,就是现在,当文字闪烁在怀想的空间,就渗透出曾经童年的渴望。那些藏在岁月叶脉里的清香,瞬间,就芬芳着我的味蕾。隐藏在岁月深处的童年画,就长短变焦地投射出草长莺飞,藤蔓牵衣的最初的滋味乡愁光芒来。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喜欢随风飘动在花草味蕾音乐开放中穿行。更爱在“空山新雨后”的环境里走动。闻,雨后山野清新的味道,看,天空青山间美丽的“彩虹”。更爱听山上,花草细微又芬芳的声音。但雷打后长出的地皮,我们不去捡,嫌它太脏。分不清是有毒还是无毒的蘑菇,我们也不敢采。
我们行动,一般让过门口“缠绕一枝高”的葡萄架,也绕过山上“花褪残红青杏小”的酸杏和梅子。我们自以为那些什么酸、涩都太有女人味,所以,有时在细雨茸茸中结伴到高一些的山上去打竹笋,小野蒜,摘野毛桃,或在家门口的山上,挖“洋生姜”,也不碰身边“小女人”的味道。我们就这样,不亦乐乎地尝试着对大人不可言说的关于“甜蜜”的事情。谁走漏了风声,下一次更好更甜的滋味绽放里,肯定就没有他的身影了。
以味觉凝聚在一起的小伙伴们,哪怕就是看到一片茂盛的茅草,人也如小蜜蜂般嗡嗡扑上去。将那嫩绿的茅草,我们叫“毛毛针”的草拔出来,再剥去外绿衣,露出形状有笋,颜色有点絮状的内心,里边是一根柔软绵绵的银白色的软条。就将那嫩嫩地软条,放进嘴里,轻轻地一咀嚼,就成碎末了。刚咀嚼完,那散发着山野之气的“毛毛针”,口甜丝丝的感觉,也刚产生,手上的“毛毛针”就吃完了。小伙伴们不知道怎么,身体追索在渴望与解味之中。缠绵地你看我,我看你的,有人还杂着嘴。大有这个“小零食”还没有尝过隐的感觉。醉心于甜味给舌尖和口腔带来新感受的我们,就在一阵嘎嘎之后,相约再走远一点,到山崖边或草丛里或溪水旁,寻找更爽口的美味——“梦梦子”去。
野生草莓就是我们说的梦梦子。这种为蔷薇科草莓属的多年生的草本植物,椭圆形或宽卵形,白花、红果。携爱意与气息,既有灵性又有甜蜜滋味地就生长在我们的童话山上。于是,我们就又晃动一方春色,流动成一串音乐,与山溪水一起跳跃,通感变通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味觉小路上了。
小路边的野生草莓,没有松林下的口感好,要找到口感柔软又红又甜好草莓,只有往松林灌丛里钻。其实说我们往松林灌丛里钻,不如说,是野草莓扑鼻的香气将我们吸附而去的。
口馋的小伙伴一边摘就一边吃,有人愉悦到手舞足蹈,在香甜的采与吃中,忙得人满嘴涂抹得淫逸之象。所有人都深埋在自说自话的风景里,谁还管谁,被弄成什么模样。因为在刺中寻找甜蜜,必须集中精力,不然你就自我被刺。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有蛇。就这一声叫唤,立马,引起一片混乱。“惯宝宝”连手帕和手帕里的红草莓都一起唬掉了。吓得还乱跳,身上不知不觉就被野草莓枝秆的刺,划出几道血痕,叫喊的人,一看这情景,忙解释,我是吓唬你们的。惊吓之后,已无兴趣再摘草莓的小伙伴们,就走到溪水边,假装干净地将野草莓洗干净,你一个,我一棵地,在“啼鸟相呼草木春”的山光岚影中分享起来。
我们的童年大多营养不良,身体可能是想通过“渴望甜食”来快速补充身体的能量。甜食能刺激大脑释放多巴胺、血清素等化学物质,自我感觉到自然生长的“甜”,能激活奖赏身体产生快乐。
不用解释,物资匮乏年代“甜到心里”的水果糖,大白兔奶糖,就连黑糖块,我们也买不起。口袋里虽有几个硬币(打酱油、买盐、买牙膏皮结余、换来的)反复捏出汗,也舍不得花出去。只好自我安慰,以自然的馈赠来对抗生活的窘迫。
我们童年的“甜蜜史”远不只是这些,如寻找“糖罐子”,便是这种“甜”寻找的一种延伸方式。“糖罐子”是常绿攀缘灌木,高可达几米之高,白色的花瓣,极其好看,学名:金樱子。一般生长在向阳的山野。其外形与瓶子相似,因此有了“糖罐子”和“黄茶瓶”的别称。这种果实上也布满了细小的刺。但就是这种刺中带甜的野味,成了我们小伙伴常食的野果子。
这种野果初吃起来有点涩,但回味甘甜。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受不了这种诱惑。后来翻书才知道,金樱子富含20多种氨基酸和近20种矿物元素。只要找到一丛,就能采摘一片。除去内部的籽和皮毛,金樱子呈金黄色的肉,就散发出甜蜜的气味来。我们一边摘就一边吃。舌尖一触碰到金黄色的肉,便有了一种情绪的安抚感。随着口的咀嚼和物质进入体内迅速转化,食物再循经络而向全身心发散,人有了一种“舒服”的体验。大概是甜滋生出一个小伙伴新鲜的话语,一边吃,一边口吐芬芳。下次,我带你们尝天下最甜的东西。滋味吸纳着新鲜的我们,追问是什么?他故意翘着鼻子,不说。到时,带你们去,就是了。
一天,我坐在堂屋的大方桌上写作业,在我背后喊我,我起身回头一看,吓一跳。只见这个小伙伴头上缠着白纱布。我惊讶地问怎么搞这样?这小伙伴说,找蜂蜜找的。蜜蜂把你盯成这样?我一数头上有五个大包。小伙伴说,今天早上,在“孤老头”住的山边发现一个蜜蜂窝,就想把蜜给采下来。回家,拿来一大长竹竿,就往上捅。蜂窝捅掉下来了,可是一窝蜜蜂都追我一个人,当时,头被追的生痛。我双手抱着头跑到家,这蜜蜂也追了100多米,追到我家。我抱着头,蜜蜂还是追着锥我的头,我胀痛得在地上想要打滚,还是我妈把蜜蜂赶走的。然后,我妈妈才领着我到小医院。医生把留在大包里的蜜蜂针给拔出来,屁股上还打了一针。你这追求“甜蜜”,代价也太大了。我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要带我们尝天下最甜的东西,我想大概指的就是这。但当时这小伙伴太痛苦了,到嘴边的话,就噎回去了。这“甜”而生痛的记忆,也就成了我童年,甜蜜滋味的外史了。
离我家不到千米的地方,有一大片桃园。小伙伴只要说出“一口咬得血歪歪”的暗语,我们就会意地自我打破心理防线,走上“甜蜜”之路。我走在路上,有点胆怯,口里总是轻轻地念叨,“偷吃禁果”的词,喊我的小伙伴听到说,中午,看桃园的人回家吃饭,又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天的桃园竟然没有人看管。我们五六个小伙伴,不仅仅如猴子,攀登到桃树上,现摘现吃,还摘了4个满口袋新鲜的桃子。直到我们走开,也没有发现看管的人来。这桃子温和的色光和滋味,让我想了一整个童年,都没有想通。或许看桃的是我们小伙伴家的亲戚,故意避开我们的。不管怎么说,怎么解释,我都感恩大地母亲给我们的馈赠,感恩相遇的一切美好,更感恩知味于口深味于心,“人间有味是清欢”的童年滋味时光。其实,大地的母爱,就在无声地生长与无私地给予之中。我们应该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心态,感恩大地母亲的恩泽。可我今天乏味的语言系统,表达不出来,存在里的真滋味。我虽然,听到了上苍的声音,但笔不能生花。就只好就着生长在犄角旮旯清浅的记忆,说些我意象里的童话了。
作者简介:
凌代琼,安徽铜陵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20多次获全国散文奖。发表各类文学作品200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