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 着
他们奔波在这个城市的市井角落,用汗水作子弹,迈开一往无前的步履,抵挡生活的风霜,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题记。
陈二适
著名诗人张二棍在《身是客》一诗中说:“大千世界,不过是一个个碎纷纷的/日子,你千补,我百衲,拼凑出/这微弱一叹,这一声唏嘘。”深刻道出了人世间生活的不易和辛酸,活着的艰难和意义。
我习惯了早起,也习惯了早上沿街散步,每天走着瞧着沿街的风景,感受世俗的烟火。昨天,发现桃坞路上早点摊又少了一家。那家卖包子豆浆油条的小店是夫妻店,男人炸油条,女人盛豆浆,配合得极好。如今却不见了踪影了,只余下一块油渍斑斑的地面,在晨光里泛着黯淡的光。我每每路过,总不免驻足片刻,仿佛还能听见那妇人清脆的吆喝声:"包子、豆浆——刚出锅的油条——"据说是因为生意不好,房租太贵,另寻地方去了。说实话,我为之可惜,也叹息不已。
前日遇见老同窗老刘,他原在一家电子厂做技术员,月薪近万元,而且家里还有两亩多地,养活一家五口尚可。如今厂子裁员,他只得去送外卖。我见他时,他正倚着电动车啃馒头,一双粗大的手,皮肤晒得紫黑如皴裂的枣。"这活计比厂里累多了,给你见笑了。"他苦笑道,"可有什么法子呢?退吧又早着,还有五六年,做吧厂子都关门了。现在老人要看病,孩子要成家,还要还车贷——虽然拆迁住进了公房,但是到处都需要用钱。尽管有点累,但只要往前看,还是有奔头的,毕竟流一天的汗,就有一天的收获和保障”。
老刘说的极是,目前物价偏偏又是涨得厉害。菜市场的菜贩老李也常与我抱怨:"进价涨了,卖价却不敢涨,怕客人跑了。还要给昂贵的摊位费。"他是山东人,四十多岁看上去就像六十几岁的人。他的皱纹里夹着汗珠,手指甲缝里嵌着泥土。我常见他天不亮就蹬着三轮去批发市场,天黑才收摊。他的妻子蹲在一旁剥豆角,五六岁的儿子在旁边帮衬,小孩子是家里老四,看上去非常皮,也非常懂事。
实体经济之难,我深有体会。楼下那家开了二十年的文具店,上月终于关了门。老板老李临走时送我一支钢笔:"留着吧,往后怕是买不到这样的好笔了。"他的眼神浑浊,像是蒙了一层灰。后来那店面被一家连锁药房取代,灯火通明,却再不见老李擦拭柜台的身影。
小区门口花甲店的老板娘,每日工作十六个小时,“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她介绍说,"最近生意差,辞了帮手,自己多干些。"她的眼角堆满细纹,青丝中杂着白发,才三十五岁的人啊。
不知什么时候老婆也卖起家里废纸盒废报纸什么的,自然我也认识了来收废旧的张老太,她七十七岁了,本应颐养天年,却因儿子生意失败欠下一大笔债,不得不每日边收购废品边翻捡垃圾筒(箱)。她的背驼得厉害,走路时发出"咯吱"的声响。
这些面孔,这些身影,在我眼前晃动着,构成了一幅"活着"的图景。他们不是报纸上的统计数字,不是经济学家口中的"劳动力资源",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在时代的夹缝中奋力挣扎的具体的活生生的生命。他们教会我"活着"二字的重量。
我怜悯他们吗?不,这个词太过高高在上。我敬佩他们,在这艰难时世中,他们如同石缝里的小草,拼尽全力向着阳光生长,这便是我们百姓所谓的韧性和英雄气概吧。他们奔波在这个城市角落街巷,用汗水作子弹,抵挡住生活的风霜,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千百年来,我们经历过多少饥荒、战乱、动荡,却总能从废墟中站起,拍去身上的尘土,继续前行。我想起祖父常说的话:"日子再难,太阳照常升起。"他经历过民国乱世、抗战烽火、三年自然灾害,却从未失去对明天的期待。
我相信,这艰难时光终会过去。不是靠什么奇迹,而是靠每个普通人的坚持与互助。我期待有一天,孩子们不必因学费让父母彻夜难眠;年轻人能找到施展才华的舞台;劳动者能获得应有的尊严与报酬;老人们能安享晚年而不必为医药费发愁。我常想起长江上的纤夫,弓着背,喊着号子,一步一个脚印地拉着沉重的船只逆流而上。现在的我们,何尝不是新时代的纤夫?经济大潮的逆流中,唯有同心协力,方能抵达彼岸。
活着,本就不易;但正因为不易,才显出生命的顽强与尊严。那些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主妇,那些在流水线上重复动作的工人,那些在写字楼里加班的白领,那些在田间地头弯腰劳作的农民……他们用最朴素的坚持,诠释着"活着"的真谛。
天色渐晚,街灯次第亮起。花甲店又迎来晚市,老板娘系上围裙,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老刘检查电动车电量,准备迎接送餐高峰。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有泪水,也有希望;有跌倒,更有爬起。活着,不仅是为了喘气,更是为了证明:再冷的冬天也会过去,再长的黑夜也会天明。
行文结束,不由得想起诗人里尔克的一句诗:好好地忍耐,不要沮丧,你看,如果春天要来,大地就使它一点点地完成。
作家简介:陈辉,江苏省南通市人,供职于南通市崇川区信访局,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先后在《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等文学期刊,出版诗集《如何说 我想你》《生命中的两地书》等四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