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崇泉
说到王宣,朋友圈里都会说他爱玩。王宣爱玩,一点也不假,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但王宣爱学习,那也是乐此不疲,用废寝忘食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1969年12月8日,是年王宣15岁。接到扬州市人民武装部颁发的入伍通知书,从此踏进南京军区测绘大队大门,开始了二十多年的戎马生涯。王宣常说自己填表时写个初中文化程度,实际上只有小学(在读时间有三年被文革占用)。在读书的最好时光,没能好好地读到书,成为他们那代人的最大遗憾。
读书,成了部队战士业余文化活动的单一选择。大队在机关大楼设了个图书馆(阅览室),当时能看到书太少。他说印象最深的,借的最后一本书是《资本论》,一本从未被人借过的书,一本根本看不懂的书,看不懂也看。
1972年,王宣18岁,入了党。随后被调到中队部当文书,拥有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场所(军械室),为看书提供了极大的便利。王宣母亲所在的扬州图书馆有一种流动书箱服务,免费为工农兵送书上门。为了看到更多的书,在王宣的积极撮合下,中队成为扬州图书馆服务的一个点。这段时间,王宣一有机会就躲在军械室里如饥似渴的读书,从英国的工业革命到美国的独立战爭,从苏联的军事小说到中国的古典名著,从黑格尔、普希金到范文澜、郭小川,几乎都有涉猎。王宣热衷于书中的华丽词藻和格言、警句,摘录了四、五本工作手册。
读书也有烦恼,最大莫过于被人发现。尤其是当时禁读的爱情类著作。他曾经笑侃那时的戏剧主人公都是独身主义者。《红灯记》中祖孙三代毫无血缘关系,都是单身。《杜鹃山》中的柯湘,登台前就死了丈夫,是个寡妇。《沙家浜》中郭建光的婚否不详,与其接触频繁的阿庆嫂,必须安排有个外出打工的丈夫,以免观众产生不健康的联想。《智取威虎山》是根据小说改编的,原著中203首长少剑波与卫生员白茹有段小小的罗曼史,还有首“万马军中一小丫”的爱情诗(书中此处大多被翻的破烂不堪)。到了戏中,却是“事如春梦了无痕”。
王宣上班时间躲在军械室里偷偷看书,采取了自以为严密的保护措施。待看的书放在弹药箱的下层,谁也不会碰。正在看的书放在两抽桌的抽屉里,来人合上抽屉,踪迹全无。一天下午,王宣正在读《红楼梦》,敲门声骤起,传来某副指导员的声音。王宣一时慌乱,连忙开门,忘了合上抽屉。某副指意外发现了抽屉里的秘密。拿起书翻了翻,轻轻说了句“借我看看”,扬长而去。
某副指导员秘密很快被某副中队长发现了,夜里某副中队长的被窝里很快也有了亮光。
还有一件关于书的旧事。一天,女兵分队的一个团小组长找王宣,说她们组有个女兵,偷偷看黄色小说。团小组要开会对她进行帮教,希望王宣与会并发言。到了小组会上,让王宣大失所望的是,所谓黄色小说,竟是英国女作家伏尼契的《牛氓》。让王宣忍俊不禁的是,牛氓这个革命党人的名字,被她们当中好几个人用来与流氓(谐音)划了等号。
王宣写作也是十分的勤奋。就在他去世的最后一个晚上,十点多钟给我打电话时,谈到了关于“一江山岛”的创作话题。他几乎每天都是早上三点左右起床开始写作,创作的影视文学、剧本以及散文等约有五十万字。他对创作态度更是精雕细刻。最近创作的扬剧《三江口》七易其稿。在部队期间获大奖的小话剧《房子的故事》,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完成的作品。在他的电脑里一定留下许多不被人知的文学作品。
扬剧《三江口》,是他围绕国家大力弘扬长江文化、运河文化的最佳时机,推出的力作。根据当前台海的形势,王宣认为“一江山岛”是难得的题材。他那里也有不少珍贵的资料。关于“一江山岛”影视文学的创作,我们一起已经构思、酝酿了大半年时间,大纲已基本完成。王宣在大纲序言中这样写道:
1950年1月18日,这座原先默默无闻的小岛因为一场大战引起聚集了全世界的关注,成为一个符号、一种标志、一类象征,成为中国近代战争史上的一篇华章。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较量:解放军陆海空首次联合作战,用钢铁和血肉之躯撕开防线,攻之有方,胜之威武。国民党守军孤军死战,但依赖坚固的防护体系,守得顽强,败得壮烈。
如今,硝烟已然远去。重新踏上一江山岛,残留的碉堡、战壕、枪眼和弹痕,还在警醒我们“勿忘历史”。登上203高地的静思台,遥望廖廓蓝天,滔滔碧浪,我们将永远“共祈和平”。
可惜,王宣走了,匆匆的走了。一切、一切的一切也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