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喜欢树木,家中老宅翻修后就在院里栽了几棵树,有西府海棠、李子、黑枣(往柿子方面培养)和五角枫。五角枫是我提议的,长势良好,去年黑枣也结果,吃了几颗,味道不错。

李树和海棠树未达到预期,年年被腻虫拿捏的可怜兮兮,至今未尝果实。究其原因,主要是受绿色环保主义和保护生物多样性的影响,对于打药灭虫缩手缩脚畏首畏尾,以至于两颗果树的相貌很有点惨不忍睹。于是把李子又改嫁成桃子,依然受到腻虫等青睐。眼见得吃不成果子有点着急,又加栽了一棵杏树。

杏是童年少年时期唯一能够每年吃到三五颗的水果,那滋味印象极深常能引起口水的回忆。当年果树都是生产队的,收获之后要卖给国家,实际上就是城里人,因为国家这个概念是吃不了水果的。也会有点剩余在村里卖,需要花钱才能吃到,或许某只老母鸡勤快仁慈计划外多下了一个蛋,就可以换几个杏吃。

孩子们还有吃杏的途径。杏刚长成拇指肚大小时就摘下来送到嘴里,涩不唧唧的,核还是软的,仁是水状。继续成长到杏核壳硬了摘下尝,是鲜美的酸味为主了。再接下来杏发黄发红就不容易摘到,生产队派人手持镰刀在杏林里转来转去,瞪着溜圆的眼睛搜寻着胆敢偷社会主义杏的坏分子。当然,偶尔趁其不备还能摘到一两个,不过要冒抓住被打骂批斗的风险。

因此,对于杏很有感情。而杏也不负所望,树苗蹭蹭长,转眼长成了一棵杏树,开花结果。每次回家都到树旁看看,眼见得由花变成果,果实一天天大,到了端午前后表皮慢慢泛红颇具杏样了。大家围着树伸脖子瞪眼地点数有多少颗,预估收成。经几次几人反复清点,乐观地估计能收30枚。于是畅想着吃杏的美妙时刻。

惦记着吃杏的不单是我们兄妹,另一股势力也在暗中窥测着杏的成熟情况。它们流着三尺长的哈喇子伺机而动,正是: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鬼不知。这股势力以麻雀为主并有喜鹊助纣为虐。它们成群地扑向杏树,专拣成熟的啄。一只麻雀吃不下一颗杏,但杏儿饱受摧残,遍体鳞伤,不堪忍受者竟落树而去。

二弟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竖着耳朵听雀叫瞪着眼睛看雀闹,每每及时或不及时地从事着驱鸟的劳作。毕竟鸟太多而又闲得无聊,人又少又要干其它工作,人进鸟退,人退鸟进,人疲鸟啄,好杏一天天见少。赶忙发出江湖令:麻利儿回来吃杏吧!

事不迟疑,周末回去开个“蟠杏会”饮酒品杏,生活要有仪式感嘛!何以“蟠杏会”?理由有三。其一,我家这杏个大肥美几近于桃,以蟠桃类比谓之蟠杏。其二,因杏为题周末聚会可比王母之蟠桃会。其三,好物共赏又可与金池长老之“佛衣会”相比——好像又不太恰当,因为没有黑熊怪,暂以麻雀顶替吧。

理想状态是收获30枚杏,按照常聚人口10人计,人均3枚。由于雀鸟偷袭冰雹侵害,中道崩殂者众,那些不幸中途坠落及遍体鳞伤无法救治者或夭折或提前落肚,待到正式采摘时囫囵之身者仅余10颗。这不打紧,关键是史上第一次吃到了不用提心吊胆去生产队树上偷摘或不用花钱购买的自家的杏,而且酸甜适宜,鲜美多汁。



王革华,1961年生,清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1984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工业自动化专业,198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管理工程专业,工学硕士。研究领域为能源系统分析与规划,侧重于农村能源、新能源经济与政策分析,能源与气候变化等。1987~2001年在农业部规划设计研究院工作,曾任能源环保所所长。2002年至今在清华大学核能与新能源技术研究院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曾任副院长,主讲研究生课程《能源与可持续发展》《新能源概论》。著有《能源与可持续发展》《新能源概论》《新能源:人类的必然选择》《县级农村能源综合建设规划》《农村能源项目经济评价》等专业著作,以及《半瓶集》《无所集》等诗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