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爱的味道

作者：巨洪涛

七月一日，正值建党节，阳光炽热地洒向大地，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增添了几分热烈的氛围。市果菜局总农艺师信守德与妻子果仁拎着精心准备的礼品，满心欢喜地前往岳父家，探望老党员岳父果怀林。​

果怀林一瞧见女婿的身影，原本满是岁月痕迹的脸庞瞬间绽放出笑容，眉眼弯弯，热情地大步迎上前，一把拉住信守德的胳膊，将他往沙发上拽，嘴里关切的话语如连珠炮般不断：“守德啊，最近工作忙不忙？身体咋样？” 那股热乎劲儿，仿佛要把整个屋子都暖起来。​

岳母米香香也笑意盈盈地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稳稳托着一盘色泽鲜艳的水果，轻轻放在茶几上，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微风：“守德，吃点水果，解解渴。”​

果仁随手拿起一个圆润饱满的苹果，动作娴熟地拿起水果刀，开始细心削皮。她的眼神专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苹果，不一会儿，苹果皮就如一条细长的丝带般垂落下来。削完皮后，她将苹果递到父亲面前。​

果怀林接过苹果，目光不经意间扫到脚边那只可爱的小狗。小狗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尾巴欢快地摇着，眼神里满是期待。果怀林宠溺地笑了笑，先削下一小块苹果，递到小狗嘴边。可奇怪的是，小狗只是凑近闻了闻，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张嘴去接。​  果怀林微微皱眉，看着手中的苹果，脸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后毫不犹豫地将整个苹果扔进了纸篓。这时，果仁又递过来一个削好皮的苹果，送到信守德手中。信守德刚伸出手，准备咬上一口。​

“别吃！” 果怀林突然提高音量，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果仁微微嘟起嘴，娇嗔地看着父亲，眼中满是不解：“爸！你怎么这么小气呀，连个苹果都舍不得让守德吃。”​

果怀林瞪了女儿一眼，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呀，心里总想着守德，这没错，可你真的明白什么是爱吗？爱可不只是把好东西一股脑儿塞给对方。”​  米香香在一旁笑着打圆场，轻声解释道：“你爸呀，是觉得这苹果可能变质了，吃了不安全，没了苹果该有的味道。”​

果怀林与米香香相视一笑，眼神里满是默契，随后又看向果仁，缓缓说道：“还是你妈懂我，知道爱的味道。这苹果是我刚从市场买的。你没瞧见，我刚喂狗，狗都不吃，这能让守德吃吗？咱得对他的健康负责。”​

米香香接着说道：“街坊邻居都在议论，现在市场上销售的苹果，是驴粪蛋上插花，臭美，中看不中吃。”​

果怀林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看向信守德说道：“没错，守德，你在政府干事，肯定也清楚。有些黑心商贩，为了多赚点钱，啥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用毒红毛丹浸泡苹果，泡过的苹果看着比普通的鲜亮不少，可这都是害人呐。咱家狗狗鼻子灵，它不吃，这苹果指定有问题。”​

信守德微笑着回应，语气平和却又充满自信：“爸，你戴着老花镜只看到眼前，看不到成功在望，老眼光不识新气象。如今时代不一样了，党中央提出乡村振兴的伟大号召，各地市都在创建美丽乡村，以促进乡村振兴为总抓手，大力构建现代水果产业体系和经营服务体系。科研人员也在努力研发新品种，推广绿色优质高效的生产技术，狠抓农产品安全生产。质检督查部门也严厉查处不法商贩。农产品市场这种乱象不会再出现了。”​

果怀林却轻轻摇了摇头，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忧虑，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呀，身处高位，心热满目明，看到的都是好的一面。没错，乡村振兴是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可你不知道，果菜生产仍旧乱象丛生，什么催红剂、膨大剂广泛应用于香蕉、苹果、番茄、西瓜等，危害人的健康。谁管呢？无人过问。”

果仁眨了眨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笑容灿烂，像春日盛开的花朵，说道：“爸，您是心凉满目阴，看啥都觉得不好。守德从西农毕业后，就一直扎根农村，发展果菜产业，对果菜生产体系心知肚明，他常督催当地政府监管部门查处此事。”​

米香香微笑着说：“你爸呀，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前吃过亏，就总担心再有类似的事儿。”​

果怀林长叹一声，感慨道：“不是我悲观。如今一切向钱看，钱权交易，吃回扣拿红包，已成为不言而喻的潜规则。老百姓都编了顺口溜，说什么‘求人办事礼当先，人人难过重金关。这院那所都为钱，告状无钱靠边站。执法不严壮贼胆，猫不睁眼鼠乱窜，狗拿耗子看不惯’。”​

米香香赶忙制止道：“好了好了，这些话就别再说了，说多了影响心情。咱们准备吃饭吧。”​

时光悄然流逝，数日之后，果怀林和老伴米香香外出浏览新村生态体育文化公园。太阳高悬，酷热难耐，他走得又饥又渴，路过女儿家时，便抬手敲门，想进屋喝点水。​  果仁打开门，见是二老双亲来了，连忙把父母迎进屋里，一见父亲和母亲疲惫的模样，她转身端来一盘苹果，拿起一个就准备削皮。​

果怀林却一把从女儿手中夺过苹果，直接往嘴里塞。​

米香香笑看着老头子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果仁更是惊讶地瞪大双眼，看着父亲，满脸不可思议：“爸，还没削皮呢，你怎么就吃起来了？”​

果怀林一边嚼着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守德是农总，经常下乡扶助果农发展果业，用不着去市场买水果，你家的水果肯定没问题，有味道，不削皮也好吃，吃着放心。”​  

“爸！你吃的这苹果就是我在市场上买的。守德从来不收礼，不会白拿白吃别人的东西。” 果仁认真地说道。​

果仁话音刚落，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她快步上前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年过半百的果农，皮肤黝黑，脸上刻满岁月的痕迹，肩上扛着一箱水果，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

果仁礼貌地说道：“大叔，您看门上写的什么？”​

果农抬头看了看，念道：“‘送礼免进门，谈事我欢迎’。可信农总全力以赴地扶助村民种植果树，发展果业大获成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理所当然尝尝自己劳动果实。”​

“发展果业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本就应该这么做，不需要大家用送礼来报恩。我替他心领了，谢谢您！您请回吧。” 果仁语气诚恳地说道。​

果怀林和米香香都走出门。果怀林看着女儿，有些不忍地说道：“果仁，你看他累得满头大汗，扛着这么重的东西都来了，再让他扛回去，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啊？”​  果仁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爸，咱要是收下他的礼，别人会骂守德是个装模作样、自食其言的伪君子。再说了，夫妻在政治原则上得保持一致，我可不能和他分心，对着干，破坏家庭和谐嘛。”​

果农听了，一脸诚恳地说：“你说的在理！我心服口服，也明白了。我们果农啊，按照信农总说的，坚持绿色发展理念，把优化果品品质作为重点，推进果业高质量发展，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感谢。”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米香香顺着老头子的意思对女儿说：“果仁，要不，让他进门喝点水，歇一会儿，再把礼品带回去。”​  

果仁赶忙点头，说道：“也好！守德也常开导我，要以严厉的眼光对事，以爱怜的心肠对人。这样情与法的天平才能永远平衡。” 她忙转头，略带歉意地对果农说：“大叔，我刚才有点偏执，重法轻情，实在不好意思！您快进门歇歇，喝点水再走。”​ “谢谢！”果农扛起水果箱走进门。果怀林上前帮忙，把苹果箱放在一旁，热情地招呼果农坐在沙发上。果仁则手脚麻利地端来一盘三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米香香端起两杯分别递给果怀林和果农。果仁把最后一杯递给母亲。​

这时，信守德下班回到家。他一进门，先满脸堆笑地向岳父、岳母问好，然后目光落在果农身上，强忍着内心的喜悦，问道：“马村长，您这是送礼来了？”​

马村长刚端起茶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听到信守德这话，手猛地一抖，赶忙将茶杯放回茶几上，脸上满是愧疚之色：“信农总，我错了，不该带一箱苹果来您家，让您为难了。”​

信守德立刻走到苹果箱前，打开箱子看了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奋地说道：“水蜜桃苹果，个头大，味道鲜美，色泽鲜亮，亮相惊人！我正打算打电话找您要这种新品种果子呢，没想到您就送上门来，真是巧了。”​

瞬间，马村长脸上的愧意愁云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惊喜的笑容：“您不反感我送礼？”​

信守德也是满脸洋溢着喜出望外的笑容：“反感您干嘛，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看见他俩喜笑颜开，一拍即合。果怀林的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青，猛地站起身来，怒目瞪着信守德。

米香香见状，连忙劝道：“你坐下，家里有客人，有话好好说。”

果怀林置若罔闻，还是死死地盯着信守德，吼道：“信守德，你太让我失望了。果仁还说你从不收礼，我还信以为真，没想到你是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仿佛空气都凝固了。马村长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目光直直地落在信守德的脸上。果仁也气得白了信守德一眼，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米香香冲女儿喊道：“果仁，你坐下，出去干嘛？”

信守德则站在原地，一下子愣住了，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凝重的沉默之中。​

片刻，果仁气冲冲地返回来，手里拿着刚刚从门上扯下来的对联‘送礼免进门，谈事我欢迎’，径直走到信守德面前，挥手就照着他的脸扔了过去。​

信守德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喊道：“果仁，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被你气疯的！你看看你写的承诺。”

米香香扑到果仁面前，伸手封住了果仁已经张开的嘴巴。 

“果仁，你误会我了，听我解释。” 信守德焦急地说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不听。” 果仁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

果怀林对女儿说：“你让他说，看他还能把扁的说成圆的。”​

“爸，您听我说。咱们国家把秋分这天定为中国农民丰收节，丰收节现在成了各地展示乡村振兴建设成果的重要舞台。明天就是丰收节，市里要举办展览会庆祝，要求各乡镇都拿出乡村振兴的成果。我要把马村长带来的这箱苹果拿到会上展览，为丰收节增光添彩。” 信守德一五一十地解释道。​

顿时，果怀林的脸涨得通红，一脸尴尬之态，忙对女儿说：“原来是这样，守德还是那个守德，你家的顶梁柱没倒。咱俩错怪他了，还是你妈沉得住气，耐得住性。你快把对联重新贴到门上吧。”​  

果仁的脸庞瞬间也涨得通红，脑袋低垂着，几乎要埋进胸口，羞答答地不敢直视信守德。她慌慌张张地俯身，匆忙捡起散落在地面上的对联，脚步踉跄地朝门口挪去。

信守德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赶忙快步追上前，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脸上布满温和笑意，轻声说道：“果仁，千万别痛悔，别自责，这都怪我，事先没跟你们讲清楚，刚刚还冲你发脾气，是我不好。今天看到你和爸挺身而出，见义勇为，我满心欢喜。” 说到这儿，他微微转头，目光投向果怀林，诚挚地说道：“爸，您不愧是一名具有 40 年党龄的老党员，真令人敬佩！真可谓，有其父必有其女。”​

听到这话，果怀林原本紧绷的面容缓缓舒展开来，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果仁也终于笑了，迎视着信守德那饱含深情与热切的目光，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身子微微一颤，情不自禁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看到这一切，米香香和果农悬在嗓子眼的心也都落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完作者简介

巨洪涛，男，电影剧本《花果情》等五部作品连续五年获“戏剧中国”优秀奖，并刊登著名刊物《中国剧本》。喜剧小品《上行下效》荣获第八届包公杯大赛三等奖，并当会展演，且在25年第六期《曲艺》杂志发表。电影剧本《永不褪色的警徽》获公安部影视文化融创发展中心首批上架作品，并签约展映。现为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