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停着的那辆崭新的白色轿车，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栏杆。那是邻居老王家儿子上个月买的婚车，阳光下白得刺眼。
老头子，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出钱来。老伴张秀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无奈。
老周转过身，摘下老花镜擦了擦：明儿都二十八了，再不结婚，村里人该说闲话了。
可女方家要房子要车，咱们哪来那么多钱？张秀兰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开始翻找通讯录，要不...问问亲戚们借点？
老周沉默地点了点头，拿起电话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喂，老王啊，是我，老周...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腰也不自觉地弯了几分，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
电话那头传来邻居老王含糊其辞的回应，老周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就借十万，两年内肯定还...利息好说...我儿子工作稳定...
张秀兰在一旁绞着手指，看着丈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挂了电话，老周长舒一口气：老王答应借五万，但要写借条，利息按银行定期算。
五万...张秀兰喃喃道，离首付还差得远呢。
接下来的几天，老周像变了个人。平日里挺直的腰板弯了，说话的声音低了，连走路都轻了几分。他走遍了所有能想到的亲戚朋友，说尽了这辈子都没说过的软话。
老李，咱们可是表亲啊...在堂弟家，老周捧着茶杯，手指微微发抖，明儿是你看着长大的...
堂弟老李跷着二郎腿，眼睛盯着电视：哥，不是我不帮，现在谁家不缺钱？我儿子明年也要上大学...
老周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悄悄塞到茶几下面：就借八万，一年...利息你说了算...
离开堂弟家时，老周的后背已经湿透。他数了数手里的借条，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加上咱们的积蓄，首付差不多了。剩下的...去银行贷点款吧。
银行的大厅明亮宽敞，老周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和老伴并排坐在信贷经理对面，像两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周先生，根据您的年龄和收入，贷款额度可能有限...年轻的经理推了推眼镜。
我...我还有退休金...老周急忙说，从包里掏出一叠材料，这是我儿子的收入证明，他可以做担保...
办理手续的过程像一场漫长的煎熬。签字、按手印、提供证明...老周的手一直在抖，张秀兰则不停地擦汗。当他们终于拿到贷款批文时，老周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总算...都办妥了...回家的公交车上，老周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张秀兰轻轻握住他的手，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周末，儿子周明带着女朋友林静回家吃饭。老周特意买了最好的排骨，张秀兰从早上就开始在厨房忙活。
爸，妈，我们回来了。周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简单T恤牛仔裤的姑娘。
饭桌上，老周几次想开口说钱的事，都被老伴的眼神制止了。直到吃完饭，林静主动去厨房帮忙洗碗，老周才把儿子叫到阳台。
明儿，这是我和你妈给你准备的...老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首付的钱凑齐了，车也能买辆差不多的...
周明瞪大了眼睛：爸！你们哪来这么多钱？
借的...一部分是贷的...老周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结婚是大事，不能委屈了你...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突然开了。林静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擦碗的毛巾，眼圈发红。
叔叔，阿姨...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刚才都听到了...
客厅里顿时安静得可怕。老周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沙发扶手，张秀兰的脸色变得苍白。
林静走到老周面前，轻轻握住老人粗糙的手：叔叔，这钱我们不能要。
啊？老周愣住了。
我和周明商量好了，我们不要彩礼，不办酒席，就领个证。林静的眼睛亮晶晶的，房子我们租着住，等自己攒够钱再买。车更不需要，我们上班坐地铁就行。
周明也走过来，搂住林静的肩膀：爸，妈，静静说得对。我们年轻，应该靠自己。你们辛苦一辈子，不该为我们背债。
老周和张秀兰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是...女方家里...张秀兰小心翼翼地问。
我爸妈早就同意了。林静笑着说，他们说只要我幸福，别的都不重要。
老周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看看老伴，又看看两个孩子，嘴唇颤抖着：这...这怎么行...村里人会说闲话的...
爸，时代不同了。周明蹲下来，握住父亲的手，我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第二天，老周和张秀兰跑遍了所有借钱的地方，一家家退还借款。邻居老王惊讶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老周，你这是...
孩子们懂事，不要我们操心。老周挺直了腰板，脸上是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一个月后，周明和林静手拉着手从民政局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本鲜红的结婚证。老周和张秀兰站在门口，笑得合不拢嘴。
爸，妈，我们结婚了！周明举起结婚证，阳光下，两个年轻人的笑脸比任何豪车豪宅都耀眼。
回家的路上，老周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街边一家小餐馆：走，今天咱们下馆子！庆祝我儿子娶了个好媳妇！
林静挽住张秀兰的胳膊：妈，以后我和周明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张秀兰抹了抹眼角，连连点头：好，好...
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老周想，这大概就是幸福最简单的模样——不需要金钱堆砌，只要心在一起。
作者简介：贺占武，男，汉族，笔名绿原，河南洛宁人，热爱文学，一个不起眼的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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