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历:毕春生,男,1972年10月出生,山东巨野县人,中共党员,本科学历,1990年从军入伍,毕业于山东济南陆军学院,2000年转业到巨野县科技局工作至今,自幼热爱文学,特别对诗歌、散文、新闻报道情有独钟。个人爱好主要是写作、旅游、书法和健身运动。
《遇见你是我今生的福气》文/毕春生
1988年的春天,我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看着媒婆领着那个齐耳短发,骑着嘉陵摩托的姑娘朝我家走来。那时我上高二,满脑子都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和偷偷藏在课桌里的爱情小说,对婚姻没有任何概念。"志强,过来见见秀芬。"母亲在院子里喊我,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我慢吞吞地走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碎花布衣裳的姑娘低着头站在母亲身边。她比我大两岁,是邻村刘家的闺女,据说家里是万元户,针线活做得极好,刚从上海大都市打工回来,见多识广。"你好。"我干巴巴地说,眼睛盯着自己的布鞋尖,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好。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像蚊子叫。这就是我和秀芬的第一次见面,在父母的注视下,像两个待价而卖的商品。三个月后,我们订了婚。父亲说刘家姑娘踏实能干,是过日子的好手。我那时正沉迷于琼瑶小说里的爱情故事,对父亲的话不置可否,只觉得结婚是件很遥远的事情。1990年冬天,我参军入伍。临行前夜,秀芬偷偷塞给我一双她亲手纳的鞋垫,上面绣着"平安"二字。在摇晃的军列上,我摸着那细密的针脚,第一次对这个将成为我妻子的姑娘产生了一丝好奇。部队的生活艰苦而充实。新兵连结束后,我被分到138师步兵团,每天与枪械为伴。1992年,父亲因心脏病去世的噩耗传来时,我正在参加军区比武。等我请到假赶回家时,父亲已经下葬三天了。母亲一下子老了十岁,整日以泪洗面。为了安慰她,我和秀芬在父亲百日祭后匆匆办了婚事。没有婚纱照,没有蜜月旅行,用一辆农村的打架三轮车接她回了家,只在村里摆了几桌酒席。那天晚上,我虽然成了最幸福的新郎,但没有思想准备,甚至不记得是怎么入的洞房。婚后第七天,我就返回了部队。秀芬留在了老家,照顾我悲痛欲绝的母亲。每个月,我都会收到她寄来的信,信里总是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安心服役。随信附带的,常常是她省下来的粮票和长年累月积攒的零花钱。1998年夏天,黄河流域爆发特大洪水,我们部队奉命抗洪抢险。在黄河大堤上连续奋战三天三夜后,我的迷彩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休息间隙,我收到了秀芬寄来的包裹——两双新袜子、一罐辣椒酱和一条她亲手织的毛衣。包裹里夹着一张纸条:"听说那边发大水,注意安全。希望你凯旋归来。"那一刻,我站在泥泞的堤坝上,突然很想念那个在信里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姑娘。抗洪结束后,我光荣入了党,当上了一班班长。宣布命令的那天晚上,我给秀芬打了入伍以来的第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她的声音激动得发抖:"志强,我就知道你能行!"透过滋滋的电流声,我仿佛看见她红扑扑的脸庞和闪亮的眼睛。1994年,我考上了济南陆军学院。去报到前,我休了半个月探亲假。走进家门时,我几乎认不出秀芬了——她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手上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口。母亲告诉我,为了凑够我上学的费用,秀芬白天养鸡赶集卖蛋,晚上还接缝纫活到深夜。"你怎么不告诉我?"晚上,我摸着她的手问。"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在部队好好干就行了。"她抽回手,转身去给我倒洗脚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军校的生活让我眼界大开。我的同学们大多来自城市,有的父母还是部队干部。与他们交谈时,我常常感到自己的贫乏与落后。寒假回家,当我用新学的军事术语给秀芬讲解高炮构造和原理时,她茫然的眼神刺痛了我。"你听懂了吗?"我问。"嗯...不就是瞄准打飞机,对吧?有啥新鲜的?"她小心翼翼的回答让我既好笑又失望。1996年7月,我从军校毕业,被分配到67集团军任排长。那年,我们的儿子已经3岁了。每当节假日和训练间隙,我常常拿出妻子和儿子的合影。看着容颜憔悴脸色苍白的妻子和顽皮可爱的小家伙,我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就是我的家了,这个农村妇女和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将是我一生的牵挂。随着职务晋升,我在部队的时间越来越长。秀芬带着孩子来部队生活,在部队家属院和其他军嫂一块生活,在大城市里,她显得格格不入——不会说普通话,不会用ATM机,不认识星巴克的标志。一次,我带她参加战友聚会,当她用浓重的山东口音说"俺们那儿"时,几个军官妻子的窃笑让我如坐针毡。回家的路上,我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你就不能学着说普通话吗?"我烦躁地说。"俺...我打小就这么说话,改不了。"她委屈地辩解。"那你至少别在别人面前说'俺们'、'咋整'这些土话!"那晚,我睡在了连队。半夜查岗回家属院窃听,听见秀芬在卧室里压抑的啜泣声。我站在门外,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已经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后来,她还是不习惯部队生活,依然返乡创业。她开过饭店、宾馆,卖过服装、瓷砖,后来又涉足农业,承包果园,成为农场主,她是三八红旗手、爱心企业家,最美科技工作者,获得过山东省齐鲁乡村之星,山东省优秀科技特派员等荣誉,可以说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在别人看来,我找了一个好妻子,而我却成了别人眼里怕老婆的男人。与此同时,我在部队的发展却遇到了瓶颈。比我年轻的军官纷纷获得提拔,而我始终在原地踏步。一次酒后,老战友直言不讳地说:"老毕,你太死板了,不会来事儿。现在这世道,光会带兵打仗不行啊。"不久我休假探亲,看见秀芬正在计算当月的营业额。她兴奋地告诉我,这个月利润又创新高。不知怎么,我突然暴怒起来,一把掀翻了茶几。"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吼道,"我在部队拼死拼活,还不如你开饭店赚得多是吧?"秀芬惊呆了,手中的计算器掉在地上。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收拾了满地狼藉。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张字条:"我去店里了,锅里有粥。"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她的手。我喝着香气扑鼻的粥,心里五味杂陈。2000年,我选择转业到地方,被安置在县政府某机关工作。而此时的秀芬已经将饭店扩展成了宾馆。我们的角色似乎完全颠倒了——她成了大忙人,而我则过着朝八晚六的平淡生活。"你怎么又买这么贵的衣服?"一次,我看见她衣柜里新添的羊绒大衣,忍不住质问。"又不是你给我的钱,我自己挣的钱,怎么不能花?"她反唇相讥。"你一个农村出来的,穿这么讲究给谁看?"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秀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慢慢放下手中的衣服,转身走出卧室。那晚,她在女儿房间睡的。这样的冷战在我们之间越来越频繁。她嫌我不求上进,我怨她太过强势。我们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各自守着孤独的世界。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秀芬的宾馆生意遭受重创,但她很快转型做起了社区团购,迅速流转土地承包了一片果园,搞起了农产品直销。疫情期间,她组织员工多次捐款捐物,救助单亲、留守儿童,给凤凰社区送免费口罩和消毒液,被媒体报道后获得了"三八红旗手和爱心企业家"称号。看着她站在领奖台上光彩照人的样子,我突然感到一阵恍惚——这还是当年那个齐耳短发的农村姑娘吗?而站在阴影里的我,又变成了谁?儿子大学毕业后进入国企工作,女儿明年就要高考。在外人眼里,我们儿女双全,事业有成,是令人羡慕的家庭。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这段婚姻早已千疮百孔。今年春天,我在整理书房时,偶然翻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秀芬这些年来给我写的信,从1990年我第一次离家,到2010年为止,一共247封。我随手抽出一封,是1992年她得知我获得"优秀士兵"称号后写的:"志强:听说你得了奖,俺...我高兴得一宿没睡。妈知道你爱吃咸菜,让我给你捎点自家腌的咸菜,我怕路上坏了没带。你在部队别舍不得花钱,家里有我呢。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我翻到信封背面,发现上面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粮票——那是九十年代的稀罕物,她不知省了多久才攒下来的。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塑料袋最下面,压着一本破旧的存折,上面记录着从1991年到1999年间的存取款记录。每一笔存入都只有几元、十几元,而取出的款项则全部汇往我在部队的地址。原来,那些年我在部队收到的"家里寄来的钱",都是这个傻女人一分一厘攒下来的。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主动做了晚饭。秀芬回家时,看到桌上的饭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今天怎么太阳从西面出来了?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她警惕地问。"没什么,就是想做顿饭。"我给她盛了一碗汤,"尝尝,可能咸了。"她狐疑地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把卖盐的打死了?"我们同时笑了起来。这可能是近五年来,我们第一次为同一件事发笑。夜深人静时,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突然想起婚礼那天,司仪让我们说的那句"遇见你是我今生的福气"。当时我只当是走个过场,现在才明白,命运早已在三十年前就给了我最好的礼物,只是我愚蠢地视而不见。窗外,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天空。我轻轻握住妻子粗糙的手,决定明天带她出去旅游,让她也放下生活的压力,不再老为我一味地付出,暂时歇歇脚,放飞一下自我,享受一下心灵彻底放飞的感觉,体会一次“小女人”在“大男人”羽翼下乘凉的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