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阁
潍坊一中 崔志亮
初来我家时,它不过尺把高,瘦棱棱三根枝干,墨绿筋骨,边缘生着些短齿小刺,羽状叶片碧绿单薄。友人赠我时唤作“龙骨”,我便也如此看待它,随手置在阳台角落——不过一盆寻常多肉罢了,与仙人掌、金虎之流同列,哪里值得费心?书房里墨兰吐幽香,文竹摇清影,方配衬我心中虚设的文人雅趣;每逢岁除,妻子精心侍弄的蕙兰、蝴蝶兰、杜鹃花儿、红运当头,如锦缎铺陈,燃亮满室喜庆。那盆龙骨蜷缩在无人注目的角落,春去秋来,竟自默默向上伸拔,不知何时悄然换上了大盆,终于长成客厅一隅的庞然大物,高近两米,昂然挺立,蓬蓬然撑开一片苍劲的绿影。

十载光阴无声淌过,方知它竟有这般一个美名——彩云阁。闲暇凝眸,这名字确乎贴切得令人心折:那参差矗立的枝干如高阁擎天,绿叶层层叠叠,又似流云栖居其上。这发现,使我对它愈发珍爱起来。
环顾家中,那些曾于佳节绚烂一时的娇客,年复一年地凋零,花盆空了又满,盛装新来的艳丽,最终又只余空盆等待下一场短暂的盛装——热闹如潮汐般来了又去,留下沉寂的空壳。唯这彩云阁,自从被移进大盆,便稳稳扎根,默然向上,竟成了时光中唯一不移的风景。它不似年花般喧嚣而短暂,它只是沉默地伫立着,用日复一日的拔节,丈量着屋舍里的岁月长流,最终将自己站成了家中最沉静也最磅礴的守护者。

彩云阁生得绝俗:既无妖娆花朵媚人眼目,更无温馨香气取悦鼻息。它有的,是深植于根的坚韧,是棱角分明的沉默,是向上攀升的定力。它身上每一道棱都如铮铮傲骨,边缘那坚硬短齿,正是守护尊严的铠甲。阳光透过窗棂,在它蓝绿色的枝体上跳跃,叶片如鱼鳞般闪闪发光,仿佛无数细微的星辰在幽暗处呼吸——这无声的壮丽,是它最深的言语。它索取的何其微薄,不过一掬安身的泥土,一瓢润根的清水;它却报之以整个生命的苍翠与挺立。
记得一个春日午后,清理完那些热闹散尽的年花残骸,客厅蓦地空阔起来。我颓然坐在沙发里,目光漫无着落处,最终却不由被那沉默的“绿塔”攫住。它静立墙角,棱角分明,三枝主干撑起蓬蓬绿意,枝干上黄白相间的“V”形晕纹在午后的光里如时光铭刻的印记。此刻它仿佛不再是草木,而是一尊有魂灵的青铜鼎彝,于喧嚣退潮的虚空里,独自镇守着一份沉甸甸的静穆。

偶然翻书,撞见它“万能砧木”的称号,竟可嫁接虎刺梅、蟹爪兰,催开异彩奇花。然而我家的这一株,始终只是它自己,未曾嫁接他枝——它无意成为他人根基,只是执拗地向着高处,向着光,长成自己独一无二的模样。这孤傲的完整,恰似一种无声的宣言:生命自有其庄严,无需借他人颜色而明艳。
它便这般生长着,风骨凛然,枝叶如戟刺破平庸。枝干嶙峋,却撑起了我家一角最安稳的天穹。每每凝望它,如同面对一位沉默而笃定的故人,心中便涌起深沉的钦佩与无言的赞美。它像一柄倒插于砖石土壤里的青铜古剑,锋刃虽敛,其铮铮之骨却已刺透浮华。

原来草木亦有风骨,这株唤作彩云阁的植物,以它默然挺立的身姿,日日向此间主人传递着无声之教——它不依恋柔媚的浮名,亦不索取多余的恩宠;只是深深扎根于方寸之地,将每一滴雨露、每一寸光阴都锻造成向上的筋骨。它那三棱的枝干,每一道棱都是对抗平庸的宣言,每一次拔节都是对虚浮的断然拒绝。
彩云阁默默无言,却如暮鼓晨钟:生命的壮美,不在摇曳之姿,而在其根脉向下深扎的定力,在其枝叶向光生长的庄严。它矗立于此,不仅是家中一隅风景,更是心之一角砥柱——以沉默的苍翠,以倔强的生长,昭示着一种沉雄的活法:纵使处于喧嚣浮世,心魂亦当如它这般,棱角分明,静默向上,在最低微的土壤里,活出最孤高的云阁气象。
彩云阁,以无声之姿言说,以沉默之绿教导:生命真正的尊严,正在于这默然挺立本身——不借他者颜色,不逐一时喧哗,只是沉静地、固执地,向着自己头顶的天光,一寸寸接近。
2025年6月30日于虞河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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