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手的十年
作者:张铭玉
人,一个人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1964年,面对复杂的国际形势和严峻的战争威胁,中共中央、毛主席做出了加强战备、建设三线的重要决策。8月17日、20日,毛主席在中央书记处会议上两次指出,要准备帝国主义可能发动侵略战争:现在工厂都集中在大城市和沿海地区,不利于备战;各省都要建立自己的战略后方。会议决定,首先集中力量建设三线,在人力、物力、财力上给予保证。
从1965年起,我国开始把沿海一些工业企业向西部和西北地区搬迁。这是我国开始大规模进行三线建设的阶段。
所谓“三线”,一般是指广大西部地区和边疆地区。
我所在的工厂,曾根据工厂新产品研制需要,教育科在技校基础上,开办了电工大专班。我被调到电工大专班任班主任兼“电工基础”课老师。为把这件事尽力办的好一些,我一边自学“电工基础”、一边备课、一边还要准备课下答疑,……当时压倒一切的是“四清运动”,开会、学习相关文件精神,占用许多时间,我心中常有抵触,至于其他社会上的事,基本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1966年,工厂的“四清运动”还在“正常进行”。突然,我们学校的学生,不安于平静的校园课堂,关于北京一些学校的传言、“中央文化革命小组”里的关锋、戚本禹等人的讲话,在同学里流传。对于“中央文化革命小组”、关锋、戚本禹等,都没有听说过,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两个人,在1966年前后是煽动学生“革命”的干将。
一天,有一个学生在学校公然说“应该打到党委”。经过“反右”洗礼的我们大吃一惊!学校指导员立即制止他。那个学生理直气壮地说,是“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的戚本禹说的!部队转业的耿家声指导员气得说,我不管他是七(骑)笨驴还是八(爬)笨驴,这样说就是反党!两人不欢而散。没有人想到,后来“文化大革命”发展起来,那个学生所在“革命组织”批判揪斗耿家声指导员,给他一顶“反对文化大革命”的帽子,押他戴高帽游街。自此,学校基本停课。
一开始,工厂里不让学生到车间串联影响正常生产。出人意料的,沈阳市成立了“辽宁省革命造反派大联合委员会”〔简称“辽联”〕,沈阳有关报纸还予以宣传,我所在工厂的造反派还是“辽联”的重要成员单位。随后,辽宁大学学生成立“八三一造反派”,直指“辽联”是保皇派,形成两派争锋局面。解放军介入以后,一部分“辽联”成员在“辽联”内部造反,分裂出来成立“辽宁无产阶级革命派联络站”〔简称“辽革站”〕,沈阳一时三个革命造反派互斗。我所在工厂的造反派是“辽革站”的主要成员单位。学校更是没有人管了。这些变化令人眼花缭乱,乱了!
1965年,沈阳市陆续传出,有工厂接到参加“三线建设”任务。听说工厂要到四川建新厂;有一些工厂送人送设备到西部参加“大三线”建设。
还是在1959年,曾有这样一个政策,人口流动被控制,两地分居的职工,想要把另一半调过来是很不容易的。王馨迟到的歌《还没有爱够》,唱出“两个城市分割了彼此的温柔”。大概是1962年,每年有了12天探亲假,“解决夫妻长期两地分居问题”。我所在的工厂,很多大学毕业生、不少工人的妻子在外地。
这时,传出来一个引人注目的政策,参加三线建设的,只要一方到三线工作,另一半不论是哪个城市、甚至农村,即可调到所在三线单位,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实现夫妻团员。
等到1968年夏,我所在工厂开始传出信息,将参加北京某设计院的“大三线”建设。进驻该设计院的军管是海军派出的。随时间推移,信息逐渐清晰。我所在工厂是支援建设一个工厂,地点在四川达县(现在的达州市)。当年,那里是张国涛领导的红四方面军的革命根据地;小说“红岩”中的“双枪老太婆”的故事,就发生在达县南边的大竹县。是我对达县的第一印象。
达县地处四川东北部、川陕结合部。是川陕革命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红军第四方面军、红军第三十三军、川东游击队等曾在这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
年底,组建三线班子。要去的地点在达县东北,那里是三不通,公路不通、电不通、自来水不通。还没有一间屋!按照中央规定,“先生产后生活”,到那里不能先建住房,山沟里农民很少,也指望不上租民房。生活之艰难不问就知。
组织一个先遣队伍去做准备工作。动员三个司机带一台大解放,基建科一名技术员……。由我们技校孙校长带队。孙延庆校长是部队转业干部。
设计院的三线建设指挥部在大竹。指挥部派人到重庆接他们。到大竹后,指挥部领导接待孙校长,向他了解沈阳工厂对这个任务的态度。孙校长回答说,工厂领导很重视,虽然沈阳市文化大革命形势复杂,但各造反派都听毛主席的话,应该不会干扰三线建设。指挥部领导介绍一些达县磐石镇、袁家沟的情况;告诉他们说,参加三线建设的部队派一个工程兵连、一个汽车运输连刚进去。立即给他们配一台北京212吉普车,那时,这是一台很高级,引人注目的车。达县领导还没有北京212吉普车。
从重庆到大竹,这一路,大解放跑了多半天,山高路险。去的三个司机中有两人立即表示,不敢在这里开车,要求回沈阳。愿意留下的司机是部队转业的汽车兵,他对孙校长说,这种路,以前没有少跑,表示留下来。在指挥部休息一晚。第二天,指挥部派人送孙校长他们去袁家沟现场。出达县就只有走牛车的简易土路,遇河没有桥,涉水过去。
先到达的部队已经搭有工程住房,欢迎是肯定有的。听部队介绍现场情况,他们也提出一些设想。
孙校长他们没有带行李,部队的工程住房没有地方接纳他们。部队介绍,磐石镇可能有小旅馆,可以先到那里安顿一下。到磐石镇、因为地处偏僻,鲜有往来客商,没有人开办小旅馆。还是公社革命委员会热情接待,帮他们安顿下来。
孙校长和基建科技术员坐212吉普车,再到袁家沟。
这里实在是太偏僻!山高林密沟窄,根本谈不上交通二字!牛车的土路也没有!几千人藏迷在里面,是很难被发现的;当年国民党军围剿红军,调动部队、运输给养,肯定是困难重重。确实是闹革命,打游击,建立革命根据地的理想地方。
基建科技术员说,这里距磐石镇约2.5公里,昨天住磐石镇打听生活用水问题,他们说,到处是坚硬的石头,打井很难,打的井靠石头缝渗那么点水不够做什么。这里大都临河而居。傍晚去河边,那河叫明月江,看河水量不小,应该长年不干,河水清澈。以后,不论生活用水、生产用水都应该取于明月江。技术上没问题,那时建一套引水系统,把那河水引来不费事;这里沟不宽,山却高,在半山建一个大水塔,生产、生活用水好解决;
这里有几户农民,部队已经接上农民的电,生活临时用电没问题。以后来的人多了,把从公社到这里的输电线路改造、更换变压器可以解决。孙校长想到,不要说工厂建成后,开始生产的用电量;就是开始工程建设,改造后的电系统能不能满足需要?必需与达县电业部门联系,从那里起,建新的供电系统。
以后几天,两人坐212吉普车往达县跑了几趟,除拜访达县党、政、军领导,与有关部门领导见面外,实地研究路的问题。在那天涉水过来的大河、小河、溪有几个,最大的一条涉水过来的河就是磐石镇的明月江。
从达县到磐石镇只有牛车的土路,根据大解放的要求、以后运输大型设备对道路的要求,对土路进行改造是必不可少的。至少要建双车道。在明月江上要建一座桥。过桥到袁家沟,连牛车的土路也没有,只有“走的人多了”踩出来的羊肠小路,必需要新建一条路。途中其它河、溪当然也要考虑建桥。
几天下来,对于磐石镇袁家沟有了基本印象。告别磐石镇、部队。路过大竹指挥部时,向领导汇报考察情况,回沈阳汇报。
1968年,设计院的三线建设指挥部,下发了个工厂规划、要求。根据这个文件,我所在工厂组建相应队伍。因为去三线可以解决两地分居难题,报名的人还不少。这就牵扯到许多的人事调动,决定从工厂人事科调一名干事去袁家沟。他叫陈实,是文化大革命初期兴起改名潮时,改的这个名。
1969年,中苏关系恶化。3月,珍宝岛发生武装冲突,毛主席更重视三线建设了。为了排除造反派的干扰,保证三线建设顺利进行,他决定对一些重点三线建设基地和工程实行军管,甚至直接派军队去施工。对这种由解放军直接管甚至直接施工的单位,造反派是不敢来胡闹的。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很快落实成政策,明确要求,为保证三线建设按照党中央部署进行,“三线建设”单位不得参加所在地“文化大革命”;当地“造反派”不得到袁家沟那里“串联”。
我没有解决分居的需求。但是,对于沈阳市的“文化大革命”局面,还要持续多久,毫无信心,不想把短暂的青春年华耗在这里,去三线可以躲开“文化大革命”,立即投入工作,也报名参加。
班子搭成,立即进行分工:一部分人去达县,以准备好“三通”为重点。基建科的人较多,其中没有家庭团聚需求的属于支援,工作结束后,不愿留在达县的回沈阳;现场需要多方面技术人员配合,愿意早日进入的大学生,带去十来人,他们一到就可以办理另一半的调动。
这次进袁家沟,要做长期生活准备。
磐石镇的生活条件自然不如沈阳。主食虽然是大米,不是玉米面,但是,没有沈阳大米好吃;那时,沈阳蔬菜是冬天有窖储的萝卜、大白菜、土豆;天暖后蔬菜下来,品种较多。磐石镇冬天有田里的萝卜、白菜……新鲜蔬菜;夏天,大家就不习惯了,磐石镇只有单调的空心菜,老一点就咬不动,大家戏称钢管菜。冬天温度最低几天只有零度,没有暖气,冻手冻脚冻耳朵,绝对没有沈阳舒适;夏天温度有几天高达39度,在沟里能听到山上“风在吼”,却感不到有风。沈阳温度再高,也只有几天能达到31、32度。……
也有好于沈阳的。基建科的人中,有几个人好喝酒,磐石镇的酒不仅不像沈阳凭票供应,还购买方便;更让他们满意的是,磐石镇的酒比沈阳的酒好。其中有一位,用发的水壶装酒,背在身上,随时眯一口。袁家沟还有名酒卖---泸州老窖,只是没有头曲、二曲,三曲还可以买到。泸州老窖三曲,在那时的沈阳,就是送礼的高端酒。
毛主席依据他对于三线建设的总构想,确定了三线建设的方针,这就是:三线建设要“大分散、小集中”;要“依山傍水扎大营”;要根据当地的地形、地貌条件确定建设项目;要使三线建设的企业适应现代战争的需要,要远离大中城市,分散布点,做到即使在打核战争的情况下,这些工厂和科研单位也打不烂、炸不垮,能继续坚持生产和科研,支援前线;林副主席指示“山散洞”,就是三线要建到大山里面;进了大山后,各系统下属部门要分散,下属部门的各单位、车间还要分散;重要生产车间要进山洞。还有“先生产后生活”……
遵照中央的指示、设计院的三线建设指挥部文件,我们立即展开设计。在沈阳,设计的工作条件比现场好,有问题时还可以得到老厂的支持,大部分技术员暂时在沈阳工作。
工厂位置就摆在袁家沟,重要的车间往沟里面放,车间与车间保持一定距离,不能一个炸弹毁一片。大家调侃说,看总体设计图,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分隔不远,好像羊拉屎,一粒、一粒……
由于袁家沟附近的石头很坚硬,打洞很难,工程兵提出,袁家沟沟深、不宽,隐蔽性好,建议取消“打洞”的要求;在我们看,更重要的是,老话说“山高水高”,达县的山都是绿油油、山高林密,说明土壤含水足以滋润草、树。附近有个自然生成的洞,里面十分潮湿,设备、产品放在里面极难防锈。人为打的洞更大、更深,更潮湿!经请示设计院的海军军管,得到批准,在袁家沟不进洞。车间厂房结构简单,与沈阳现在新建的民营企业的工厂相比,都是过于简陋。大家知道,夏天这里闷热,没有设计空调;冬天这里很冷,没有设计暖气。
从1970年起,中央开始对三线建设项目实行优先安排、重点保证、抓紧抢修的原则。
以编制的工艺路线,确定各种机床、设备的型号、数量。车床的型号、数量较多,原以为,沈阳市有3个机床厂,采购是简单的事,誰知道,由于三线建设项目很多,机床需要量大,订购很不容易。其它设备的采购也是很不容易,许多技术员被派出外地采购;袁家沟已有的大解放,包括部队的,难以满足要求。到长春第一汽车厂,连排队都排不上!实在没有办法。汇报到设计院的海军军管,军管找到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兼海军政治委员李作鹏,经他批,从海军战备库调几台大解放给袁家沟。
工程现场,水已经到袁家沟;达县到袁家沟的路,完成设计、征地,正在新建、改建;大、小河、溪流的各个桥也设计、在建设中;明月江的河床是坚实的花岗岩,桥礅正在紧张施工。
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必需抓紧:需要在当地招工人。达县地区相关部门,无论是工人的工种、还是工人的数量,都没有办法满足要求。随即决定,招学徒。沈阳厂同意安排新招学徒到相应单位、工种进行培训。招的条件很简单:出身没有问题、没有参加当地造反派、有一定文化。消息一出,来达县现场联系的人很多。所在公社领导推荐的孩子就不少。“没有参加当地造反派”一条,断掉不少孩子的工人梦。达县附近,曾是红四方面军的根据地,团级离休老红军不少,他们的子、孙辈中年龄合适的都想来。经孙校长、陈实他们审核,最后招的主要是团级离休老红军的孩子。陈实送学员到沈阳,交学校政治辅导员于力老师安排。休息几天后,于老师带他们去抚顺雷锋纪念馆参观学习。同时与沈阳厂联系,一一为这些年轻人分配了师傅。要求他们严格执行中央规定,不能参与工厂的“文化大革命”,一定安心向师傅学技术。孩子们都能听话。学成回四川时,辽宁没有什么特产带回孝敬长辈,但是辽宁的大米比四川的好吃,不分男女,托人想办法至少带100斤回去孝敬长辈;在北京换车时,带他们参观天安门、故宫、颐和园……在达县时梦寐以求的逛北京,竟实现了,一个个非常开心。
一次,我到袁家沟协调几个技术问题(那时没有手机、电脑,有许多问题要到现场解决),发现生产用电还没有解决!从达县到袁家沟高压输电的路径,在达县电业的配合下,设计是二步走;从达县到磐石镇,沿明月江南岸已有输电线路,从达县起进行改造,变压器、电缆、甚至电线杆都进行新设计;从磐石镇到袁家沟,是一个山接一个山,输电线路若绕着山走,将大幅度增加投资、只能翻山越岭。这样的总体设计,可以节省时间、减少许多投资。一经确定下来。从达县到磐石镇一段,设计、采购设备都正常进行;公路改造时征地,也将输电需要等一并解决。难的是从磐石镇到袁家沟短短的约3、4公里多,架设电线杆的山头都是沿途最高的,山高路险;水泥、钢筋电线杆又必需足够结实耐用,自然是很沉重的。我目睹到,没有相应的起重设备,完全是顾当地农民肩挑杠抬,七、八个人抬一根电线杆!上山小 路上没有歇脚的地方,每个人带一根带丫杈的木棍,累了,把抬杆从肩上移到带丫杈的木棍上,站一会,伸伸腰……,一口气从山下抬到山顶!竟然一组人一天只能抬一根电线杆上山。后来才知道,更难的是,架设电缆。由于生产用电负荷大,电缆的型号就不一般,电缆又粗又重,(那时的高压输变电技术还远没有现在水平),这时,要把电缆从这个山头接到下一个山头,没有相应的设备,比抬电线杆上山更难!
这时我才知道,学部队工作经验,袁家沟成立了群众工作部,招聘农民、管理他们的工作、生活,甚至病、丧,都由群众工作部负责。
随工程进展,留在沈阳的人,陆续进入袁家沟。为解决夫妻分居问题,他们的家属陆续进来。家属们来自于不同地区,这些人党的关系、工作关系转到袁家沟,由陈实负责接待、安排。她们中有医生,中学校长、教导主任、各科老师……,还带来不同年级的小学学生。虽然是“先生产后生活”,但不能耽误孩子的学习。经研究,先把小学建起来。在一个山腰的霸子上,一个标准的、窗明几亮、设施完全的小学建成,校长、教导主任、各科老师随即配齐(有的老师一人教几个年级)。开学了!小操场上的旗杆上,国旗飘起来了!
指挥部在大竹建有中心医院。在达县、大竹及附近几个县,中心医院的条件是最好的,配有病床的。大竹附近的各县领导都不去县医院,有病到中心医院。袁家沟有医生、护士,医院的小院也盖起来。这个小规模的医院(应该叫诊所),在磐石镇就是很有水平的,医生、护士都是科班出身,不是磐石镇赤脚医生可以比的:他拥有的设备、药品比赤脚医生有的,不知道好多少。小医院里,四里八乡的农民来看病的天天都有。是免费的。我们员工有病,需要住院时,送到中心医院。
从沈阳回来的新工人,有袁家沟的技术员继续指导他们使用设备,给他们解答遇到的问题,工人的操作能力有稳步提高;他们融入到袁家沟这个集体,与技术员的关系不仅不再陌生,很多老红军邀请技术员去达县家里玩。
离休的红军团长们和我们摆龙门阵时,都十分实事求是。说到当年参加红军往事,都说当红军前不可能有革命思想,那只是没有吃的,遇到有招兵的就当兵吃粮。我们遇到红军招兵的就当了红军;如果遇到的是白军招兵,那就当了白军。甚至不少亲兄弟,我当了红军,兄弟却当了白军。革命思想是到红军里才有的。
在摆龙门阵时,听他们回忆当年叱咤风云,保卫革命根据地。
达州市最北的地方叫万源。老红军们提得最多的是,1934年夏季,发生在达县以北的万源保卫战,她是关系川陕革命根据地生死存亡的一次决战。在徐向前、陈昌浩、李先念等指挥下,进行了两个多月的浴血奋战,粉碎了国民党军队140多个团、26万余人的围攻,取得红四方面军战史上最辉煌的胜利,2万多人英勇捐躯,徐向前、李先念、许世友、张爱萍等百余位开国将帅曾在此浴血奋战。
若“万源保卫战”失利,红四方面军被挤出川北,川陕革命根据地必然被摧毁,那么20万国民党军就会夹击长征途中的中央红军。仅剩3万余人的中央红军来到这里,不但得不到红四方面军的接应,而且会遭到川、黔、滇各路敌人重兵的围追堵截,甚至有被敌人吃掉的危险,那么整个中国革命的进程就将会大大推迟。
听老红军诉说“万源保卫战”的伟大胜利,不但关系到红四方面军的生死,川陕苏区的存亡,而且关系到整个工农红军的命运,中国革命的前途。看老红军他们襟怀坦荡,敬重之心油然而生。
战马嘶风勋章暗 青山犹记旧征鞍
征衣未解星斗移 襟上常觉万源寒
经过军民努力,一个机械制造工厂初具模样,在可以考虑解决一下生活问题时,中央在湖北襄阳召开会议,推广那里采用“干打垒”建生活用房的经验,可以大幅度减少建房投入。所谓“干打垒”,是建设的生活用房不用砖瓦,用夯实的黄泥作墙。听到这里,我想到祖父在武昌珞珈山的小土屋就是采用“干打垒”建的墙,上面是茅草做的屋顶。为建这样一个小屋,竟在屋前、屋右挖了两个不小的池塘取土。
还是在襄阳回来的路上,一同去参加会议的工程兵领导就说,“干打垒”需要大量黄土,别说袁家沟,就是全磐石镇,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黄土!你们推广“干打垒”肯定比建砖瓦房多花钱。经调查分析后,请示汇报,指挥部批准在袁家沟建砖瓦房。负责后勤的同志设计职工生活用房,设计为3层楼房:一户约50平方米,一厨一卫,无厅,三间小房间。比沈阳老厂分配的家属房略宽敞。当地农民听说每家的茅房(卫生间)就在屋里,他们想到,茅房从古到今,哪有不建在屋外的!一些人是不相信,一些人是感到不可理喻,纷纷摇头。
1971年9月,袁家沟传达了关于林彪的文件。对我们的工作没有什么关系,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在1967年夺权风暴中产生的“沈阳市革命委员会”,到1973年,还热衷于“文化大革命”,中、小学没有恢复教学活动。为解决适龄小学学生学习,推广成立“抗大小学”。由街道办“抗大小学”,我们家所在街道,没有空闲房间做教室、没有合格的老师,连桌子也没有……。1974年,儿子该上小学了,想到袁家沟小学的规范,我决定带儿子去袁家沟小学读书。
到袁家沟的当天,“老居民”都非常欢迎,立即给我一套二楼的房子,水、电都已经通到,一床、一桌、三凳也有了;卫生间可以正常使用。这才发现,做饭的必须,自己一样也没有。我和儿子先到独身职工食堂买饭吃。
磐石镇在袁家沟开了一个商店,锅碗瓢盆、酱醋盐茶还是有的,都买回来。至于肉、米、面、糖等定量供应的,在我办了相应手续,拿到票、证后也没有问题。
袁家沟没有煤气,附近有几个中、小型煤矿。几年来,大家已经知道哪一个煤矿的煤好,价格也不错,需要买煤时给车队说一声,有回来时路过那煤矿的车,就带一车回来。我到袁家沟不几天,半车煤送到楼下。一楼没有人住,门外有一个雨棚,煤就卸到雨棚里。可以自己做饭了!
袁家沟的人多起来后,磐石镇的集市不再是逢五逢十,顺其自然改成星期天有集。那天,带上儿子跟大家一起去“赶场”,先买一个竹背篓。集市上也没有猪肉、鱼。集市上还有几个卖鸡的,鸡比沈阳的小、鸡蛋也比沈阳的小,但狗肉还不少,是扒了皮、收拾干净的半片土狗的。竹背篓里装了半片狗肉、二十来个鸡蛋……
带儿子来袁家沟后,常带他爬山。可能是袁家沟建设的响声把一些动物吓走了,先来的人说,没有狼虫虎豹。我们第一次爬山时,草丛里突然一阵扑腾声,把我们吓了一跳。原来是我们惊吓到一支野鸡。看他没有助跑后起飞,而是像直升机那样拔地而起,到1米左右高后,才展翅飞去。拔地而起需要的动静就大,那扑腾声自然就大,吓我们一跳。后来爬山经常听到野鸡拔地而起的动静,也就习惯了。
我是湖北人,从小爱吃糯米甜酒(四川叫醪糟),沈阳没有,我自己不会做。在达县出差时,看到达县有几家卖醪糟的。袁家沟的老人告诉我,不要去达县买。如同买煤一样,在大竹有一家,做的糯米酒最好,想买就跟车队说一声,有回来路过大竹的车,让他们带过来。那边是一坛一坛地卖,一坛5斤粮票,先给司机5斤粮票、当然还有钞票。很快,一坛糯米酒买回来。去车队取糯米酒时看到,这一次司机带回来5、6坛。这糯米酒真的很好吃,儿子很爱吃的。以后早餐中,就有一人一碗糯米酒,里面一个鸡蛋。见坛子里糯米酒不多时,跟车队说一声,隔几天,一坛糯米酒就买回来。特别方便!
常有四周的农民过来卖自家东西,如四季的蔬菜、秋天有花生、橘子;春天有杏、李……。他把背篓里的东西往地上一倒,由我们挑。在袁家沟我才知道,挑花生不是白净的好!蔬菜是特别新鲜的,没有农药、化肥,比那时沈阳副食商店卖的好吃。
在职工生活用房旁有一个小沟,生活垃圾一般都倒在小沟里。有人养的鸡就在那里刨食。我们也养了一支母鸡,就在一楼搭个鸡窝,它会去小沟里刨食,也会自己回窝。春天,如我们所愿,母鸡开始抱窝,在鸡窝里放几枚鸡蛋,天天带儿子看一下母鸡孵小鸡,终于有小鸡啄破蛋壳出来!看见儿子高兴的样子,是他在沈阳难以得到的欢悦;还能看到母鸡护小鸡。天上总有老鹰转悠,一旦出现老鹰的影子,母鸡立即呼唤小鸡藏起来。这些琐事,在沈阳只能在书本上“知道”,没有乐趣可说。
转眼间,秋天过去。我们还按沈阳习惯住南屋。很快夜间寒气逼人。买两个热水袋也冷。偶然间发现小北屋反比南屋寒气少一些。探寻原因后发现,厨房夹在小北屋、南屋之间,灶在厨房北,与小北屋一墙相隔,烟囱在这墙里。沈阳农村就有火墙取暖的!顿时有了想法。用纸把北窗封严,房门装门帘保暖;这里煤好买又不贵,做晚饭时火旺一些,晚饭后继续烧,睡觉前添一些煤再封炉子,一夜炉火不灭。虽然这堵墙远不是火墙,但这里冬天也不像沈阳那么冷,还是能基本解决问题。顺便解决了早晨还要生炉子的麻烦。后来,冬天里,一日三餐都大火做饭,儿子写作业基本在小北屋!
山沟里的生活有说不尽的成就感与乐趣!
这里,只有我们军、民的车,天黑后,袁家沟按下“静音键”,安静得现在难以想象。
一次带几个人去重庆出差。住在江北的办事处。星期天,年轻人要去重庆有名的“解放碑”玩。那里人喧车叫,不一会,我就感觉到头晕、头涨,只得自己回办事处。回去后竟没有事了!细想其原因,感觉是,在袁家沟,无论白天黑夜都很安静,时间久了,竟接受不了大城市繁华地区的喧叫。
有一晚,突然听到大解放发动的声音,以为出什么事,急忙起身去问。原来是大山里面有产妇难产,赤脚医生带山民抬滑杆来这里,请求我们派车送达县。以前遇到这种事,因为去达县不近,又没有汽车,往往半路上难产产妇就母子双双不治。这几年我们派车送达县,挽救许多性命。这事由群众工作部安排,有老人相信群众工作部里有菩萨!得到母子平安的喜讯,一定有家属来群众工作部感谢,送一些礼物,锣鼓喧天、热闹一阵。
群众工作部由汽车做了许多群众称赞的事。不过刚来时,也因为汽车发生几起不好说的事。
说起刚来袁家沟,这里从没有来过汽车,许多山民口口相传,偕老带幼,不辞山高路远,来袁家沟围着汽车看、摸。特别是,老大爷、老大娘,看不够、摸不够。
多年来,过了磐石镇,就有搭牛车去达县的风气。看见我们汽车去达县,不知道汽车快、刹车有一定距离,有人突然闪出拦车,发生几起碰伤、刮伤。群众工作部要负责妥善处理,随即安排人沿路宣传;意想不到的是,有搭车人站在解放汽车上,山民戴的草帽、斗笠,有时被风吹落,搭车的人习惯地以为和搭牛车一样,跳下去,把草帽、斗笠捡起来,再跳上车。因此,也没有给司机打招呼,车没有停,人就跳下去,被摔伤、严重的还丢了性命!群众工作部更要负责妥善处理;随即派人沿路宣传搭汽车的注意事项。这个“沿路宣传”是一个长期的、从达县到袁家沟沿路都要走的工作,很考验一个人的!
这里的娱乐活动只有露天电影。虽然地处偏远的大山里,却有四支电影放映队常来:工程兵系统的、海军系统的、达县军分区的、设计院的电影放映队。只要不下雨,不论春夏秋冬,七、五天之内肯定有电影放映队来。放映较多的是“地雷战”、“地道战”、“平原游击战”、“铁道游击队”、“渡江侦查记”、“洪湖赤卫队”、“红日”……等许多电影;还有几个“样板戏”;改革开放后很有名气的李谷一,二十岁时主演的首部湖南花鼓戏电影《补锅》,其风格迥然不同,在这里是很受欢迎的电影,一再放映。
在袁家沟外建有一个比篮球场大的霸子,霸子旁的办公楼门前,一左一右各有一颗高约2米的山茶花,是前几年从旁边山上挖来的,花期长、好看!我很是喜欢。办公楼是对外的:有接待各种上面领导;协作单位领导、技术员;推销人员的会议室、接待室;群众工作部、后勤、财会等在这里。在袁家沟里另有我们的办公室。露天电影场就在这个霸子上。流动电影放映机功率小,电影布幕就放在霸子中间(类似排球赛场上网的位置),来的早的坐在屏幕前看正面,来的晚的的坐在屏幕后看反面。不论正面、反面,都是自带小板凳,场场爆满!这个大山深处,我们来到之前,太多山民从没有看过电影,他们不分男女,只要听说今晚有电影,能走过来的就过来。最为壮观的、令我久久不能忘怀的是,电影散场后,放眼四周,许多山梁上有一支火把的队伍慢慢离去。他们就是来看电影的邻居们走在回家路上!
到1975年末,沈阳市小学陆续恢复教学活动。我儿子按规定进了附近一个小学。他妈妈来信,要他回沈阳,1976年暑假前,送他回沈阳。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消息传到袁家沟,举行了隆重的追悼、纪念活动。
4月,磐石镇传出难以置信的流言:今年是血光之年!有几颗杏树结的杏,不是圆的,是扁长的,像刀!今年要死人啦!党委要求群众工作部做好当地召的农民工工作,不信传言,安心工作。5月末,因为天热,有几个农民工下河洗澡时,一人发生不幸。他们自发为他就地挖坑掩埋;群众工作部得到牺牲一个人信息,按规定在墓园挖了一个坑。当地农民知道后,传出袁家沟近期必定还要死人,不信?你们看,坑都挖好了!在我们不以为然时,诡异的是,仅几天,一起安全事故死了一个人。这是迷信,还是…,总让人心中有一个难以卸去的疙瘩。
袁家沟的任务有了调整,有几台重、大设备要进来。几座小桥没有什么疑问,只有明月江上的桥,是依据那时的最大载重设计的,江底是坚实的岩石,桥墩的水泥、钢筋的承重,虽然有安全系数,是否能满足新设备的要求,还没有人敢做保证。
受几天前的事故传言影响,不得不格外谨慎。若是明月江上发生桥倒塌事故,车与设备翻到江里、将是一起设备、人员严重事故的发生!
进设备那天,老厂来的工程师早早把测量仪器架到江边,反复校对,孙校长带袁家沟主要领导来到江边。不久,三台满载的大解放到了。指挥它们停到江边,向驾驶员询问一路情况,特别是过桥的情况;观看弹簧钢板受力变化状况……。该了解的了解了,经研究决定,务必一台车一台车单车过桥。头台车缓慢驶上桥,工程师通过仪器观察桥面下沉状况,现场一片寂静。在大家紧张中,头台车一路缓慢驶过桥。大家看向工程师,他说一直监视桥的情况,桥面下沉了,但下沉量还不严重,能容忍。决定其余车也一台车、一台车单车过桥。后续两台车分别缓慢驶过来,桥面下沉量变化都相差不多!全场松了一口气,都忘了欢呼。
年底,经过多年努力,袁家沟发生大变化。围绕设计院的文件要求,主要厂房及它们的配套设备已经完成;工人从沈阳培训回来后直接到岗位操作慢慢也熟练了。车工、铇工能根据需要自己磨刀……。指挥部要求准备明年进行试生产。
依据试生产产品的资料,开展试生产准备!对试生产产品的每一个零件、部件编制工艺文件,安排各种专用刀具、量具的设计、安排车间制作。
春节后,好像是万事具备。就在再一次检查时,发现加工水泵叶轮传动孔“齿槽”的“拉刀”还没有安排设计、制造。大多数水泵叶轮传动孔的“齿槽”是用“拉刀”在“拉床”上拉出来的,袁家沟买的“拉床”已到货,也安装调试了。这次的水泵是小型的,运行时的转速高、出口压力高,运行时的精度要求也比较高。因此,对水泵叶轮传动孔与传动轴的配合精度、制造精度要求就高。
在刀具设计上,“拉刀”的设计比较复杂,他是长细比很大的。这把“拉刀”很细长,直径还小,一圈4排刀刃。合格的“拉刀”很娇贵,使用后必需垂直吊起来。如果平放就会因为重力影响发生变形、报废!
袁家沟没有设计过“拉刀”的技术员。求助沈阳老厂,他们说,通常都是外委、他们也没有制造这个小“拉刀”的钢材。建议我们在四川寻找大厂解决。成都有一家大型工厂,是沈阳援建的三线工厂,有这种钢。但是他们技术部门人少任务重,不能接受设计,仅因为看在都是沈阳来的,拿来图纸后,协助安排加工制造。没有办法,我被自己“赶鸭子上架”一回。
手捧刀具设计书中“拉刀”一段,认真学习。一边学习一边计算一边绘制草图;从刀具材料的选择,到切削槽尺寸的计算;从各刀刃切削量的计算到前后刀刃高度差的计算……。在沈阳老厂,这种“拉刀”设计完成以后,会安排一名技术员进行校对;校对通过后,由组长审核;审核通过后,设计室主任批准。走完这个流程才能送去车间制造。但是在袁家沟,没有条件安排人,按程序对我的设计分别进行校对、审核、批准。我只能是设计计算,校核;放一两天再计算,再校核,反复多次,以期达到经过校对、审核的效果。
最后,将设计资料带到成都那家大型工厂,他们有制造这么小、精度要求高的拉刀的材料、技术。在成都试拉一件模拟件,经检查,达到设计目的。带回袁家沟,在拉床上拉一件产品,经检验部门测量,产品合格,这时才能说拉刀设计、制造成功。
1976年夏秋之际,我们在袁家沟收听到:新华社北京电:1976年9月9日,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江青反革命集团(即“四人帮”)加紧进行夺取党和国家最高领导权的阴谋活动。10月6日晚,中共中央政治局执行党和人民的意志,对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及其在北京的帮派骨干采取果断措施,实行隔离审查,毅然粉碎了江青反革命集团。
虽然重庆、成都早就有电视,甚至达县老红军家信号差一些,也有电视。袁家沟山高,信号来不了,没有人买电视机。听北京新闻,电视里庆祝的信息远比电台丰富,渴望看电视的呼声高起来。报到指挥部,这种呼声很快得到答复:如果我们技术力量可以解决问题,就可以安装电视转播设备,购买电视机。立即派学弱电的技术员去重庆购买电视转播设备;同时到袁家沟最高山上,设计、安装电视转播架。转播设备安装上去后,信号不强,电视机上一片雪花。学弱电的技术员通过计算,购买了屏蔽电缆及相应设备。调试后雪花少多了。袁家沟也可以看北京电视了!唯一的一台电视机放在办公楼会议室。随后,有人家到达县买电视机、屏蔽电缆及相关设备,就在家看电视。大山沟里有电视,业余生活丰富许多。
1977年,袁家沟新工厂通过试生产验收。北京设计院发来贺信。这是我们在打倒四人帮后的一个献礼。
1977年8月,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党中央正式宣布“文化大革命”结束。
1978年,经过逐步调整,经济工作恢复正常。沈阳老厂有了新的产品研发任务。但是,在过去的十年里,“文化大革命”前的老技术员流失较多。不久,我被调回沈阳老厂,参加新产品的研发。
看现在达州市的地图,与我回忆中所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绕境高速公路就不止图上几条;有了铁路;有了纪念红军革命的“红军亭”等红色纪念建筑……。
我们在磐石镇时,她是落后、封闭的,现在,磐石镇有了磐石旅游风景名胜区;磐石镇有了恩广高速公路,起于湖北省恩施,经重庆、达州磐石镇、巴中、止于四川省广元市,是连接西部与华中部的重要通道。
我在达县时经历的一切闭塞、落后,都已经过去!不仅在现实中成为往事,也在我的记忆中淡淡地消逝!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达州市在现代化的道路上奔跑!
十年三线生活,知识有所长进,眼界有所拓宽。十年,这个,在“文化大革命”中的十年,是我没有虚度的十年!被我追到手的十年。
十年风雨劫尘侵 未负青灯抱初心
钻图纸灯前破夜 研机杼案侧寻因
山窝岂阻男儿志 明月偏磨赤子忱
且看霜毫书岁月 满笺馨墨衬新景
【作者简介】
张铭玉,湖北仙桃籍人,张难先先生嫡孙,1939年生,1961年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曾任辽宁省沈阳市政协委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辽宁省热泵暖通空调协会专家,出版有《张难先先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