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岩(浙江杭州)
粤北丹霞山的晨雾尚未散尽,赤红的岩壁已在晨光中透出温润的肌理。山脚下,稻田与溪流勾勒出的弧线,恰似骆阳叶笔下晕染的水墨,将农耕田园的诗意轻轻铺展。这位科班出身的岭南艺术家,始终扎根于这片山清水秀的土地,以“诗画一体”的执着追求,让笔墨与文字在宣纸上共生共荣,最终淬炼出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他的作品如同丹霞山的岩层,既藏着岁月打磨的沉静,又跃动着生生不息的力量,在传统与现代的交汇处,诉说着岭南大地的精神密码。
诗画结合:笔墨与文字的共生之境
“画是无声诗,诗是有声画”,这句古老的艺术箴言,在骆阳叶的创作中得到了极致的诠释。作为科班出身的艺术家,他深谙绘画与诗歌的内在肌理——前者以线条、色彩构建视觉空间,后者以意象、韵律编织情感维度,而当两者相互渗透,便能产生“1+1>2”的赋能效应。
在《丹霞秋居图》中,这幅描绘粤北田园秋色的画作里,层叠的丹霞山岩以赭石与朱砂晕染,山脚的农舍炊烟用淡墨轻扫,留白处恰到好处地题着四句小诗:“赤嶂含云气,禾田接远岑。炊烟牵旧梦,风过有虫吟。”画面中未直接画出的虫鸣与旧梦,通过诗句自然浮现;而诗句中“赤嶂”“禾田”的意象,又因画作的具象呈现更显鲜活。这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交融,让作品的情感表达跳出了单一形式的局限——笔墨难以言说的细腻思绪,由文字轻轻点破;文字无法捕捉的视觉韵律,借丹青静静流淌。
骆阳叶对诗画结合的追求,绝非形式上的简单叠加。他曾在创作札记中写道:“诗是画的魂,画是诗的体,魂体相依,方得真趣。”在他看来,诗歌与绘画的融合,本质是“意”与“象”的相互成就。一幅画作的构思之初,他往往先以诗句捕捉核心意境,如同为作品立起精神支柱;而在落笔作画时,又会让笔墨循着诗意的脉络延伸,让线条与色彩成为诗句的“可视化注脚”。这种创作逻辑,让他的作品始终保持着“形神兼备”的生命力。
自然与情感:岭南乡土的眷恋之歌
丹霞山的赤红岩层、粤北田园的稻浪蛙鸣,是骆阳叶作品中永恒的主角。这片山清水秀的岭南土地,不仅是他生活的居所,更是他情感的根系——他的诗歌与绘画,始终浸润着对故土的深切眷恋,每一笔、每一字都带着泥土的芬芳。
在绘画作品中,他对自然的描绘从不流于表面的形似。《春溪牧牛图》里,溪流的波纹用中锋勾勒,既显水的灵动,又藏着农耕文明的从容;牛背上的孩童侧脸线条柔和,与身后青翠的竹林形成呼应,恰似岭南乡村里“人与自然共生”的日常。而在诗歌《乡居杂咏》中,他写“稻穗弯如祖父的腰,溪水清似童年的眸”,用直白而深情的比喻,将田园风光与生命记忆紧紧缠绕。这些作品里的自然,从来不是孤立的风景,而是承载着生活温度的“情感载体”——岩石的纹路里藏着祖辈的故事,稻田的起伏中跃动着儿时的欢歌。
骆阳叶的乡土情结,还体现在对岭南风物的精准捕捉。他画丹霞山,会特意突出岩壁在不同光影下的色彩变化:晨雾中的赤红带紫,正午阳光下转为金红,暮色里又浸着一层青灰,这是只有常年观察丹霞山的人才能察觉的细微;他写岭南的雨,“雨打芭蕉如鼓点,落在青瓦成诗行”,短短两句便将粤北雨季的湿润与灵动托出。这些带着地域印记的描绘,让他的作品成为岭南乡土的“视觉史诗”,即便不熟悉这片土地的人,也能从中感受到那份独有的温润与厚重。
静谧中的生命力量:沉静表象下的精神脉动
走进骆阳叶的作品,最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沁人心脾的静谧。无论是画作中暮色里的孤树,还是诗歌中深夜的山月,都透着一种不事张扬的沉静。但这份静谧并非死寂,而是如同丹霞山的岩层,在沉静的表象下,涌动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量。
《冬山图》是这种风格的典型代表。画面中,丹霞山的山体以浓墨重彩勾勒,棱角分明却不显凌厉,覆着薄雪的枝桠斜斜伸出,没有绿叶的繁华,却透着倔强的姿态。整幅画不见飞鸟、无人迹,唯有山岩与枯枝在留白中静默对峙,但观者却能从那遒劲的枝干里,读出寒冬过后必然萌发的春意。配画的诗句“雪压枝犹直,风停山自宁”,更是点出这份静谧背后的坚韧——就像粤北乡村的农人,在静默的劳作中积蓄着生活的力量。
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表达,源于骆阳叶对生命的独特观察。他曾说:“岭南的山水教会我,真正的力量从不是喧嚣的。丹霞山沉默了亿万年,却把最磅礴的气势刻进了岩层;稻田里的秧苗安静生长,却在成熟时弯下沉甸甸的腰。”在他的诗歌《石缝草》中,这种哲思更为直白:“不必羡慕乔木的高大,石缝里的根,正悄悄抱住整个春天。”他用这些沉静的景物作喻,诉说着生命最本真的力量——不是张扬的绽放,而是在默默坚守中积蓄的韧性。
意象与哲思:虚实之间的生命叩问
骆阳叶的作品从不满足于描绘表象,他善于用虚实交织的意象,在诗与画中埋下深刻的哲思,让作品在审美之外,多了一层引人深思的厚度。这些意象如同一个个精巧的路标,引导观者走向对生命、自然、时间的深层思考。
在《水月图》中,画面左侧以浓墨画山,右侧用淡墨绘水,水面倒映着残月,却在月影旁添了一笔若有若无的云影。实景的山、虚景的影、具象的月、抽象的云,在画面中交织成“虚实相生”的意境。配画的诗句“月在水中,水在月里,谁是真实,谁是幻影”,则直接将这种视觉上的虚实延伸为对“存在”的思考。这种处理方式,让一幅简单的山水小品,有了探索“表象与本质”的哲学意味。
他的诗歌中,类似的意象游戏同样常见。《年轮》一诗写道:“树的皱纹里,藏着风的形状;人的皱纹里,睡着未说的谎。”将树木的年轮与人的皱纹并置,用“风的形状”“未说的谎”这些虚写的意象,勾连起自然与人性的共通之处——时间留下的印记,从来都不止于表面。这种“以实写虚,以虚衬实”的笔法,让他的哲思不至于空洞说教,而是像丹霞山的雾气,在具体的意象中慢慢弥漫开来,最终浸润人心。
传统与现代结合:笔墨里的时代呼吸
科班出身的功底,让骆阳叶对传统艺术技法有着深刻的理解;而对时代审美的敏锐感知,又让他不甘于困守古法。在他的作品中,传统笔墨的韵味与现代审美的张力达成了奇妙的平衡,既有古典艺术的恢弘气势,又不失当代视角的细腻表达。
在绘画技法上,他对传统的继承可见一斑:画山水时,他沿用“高远、深远、平远”的构图法则,让《丹霞全景图》既有层峦叠嶂的气势,又藏着“步步移,面面观”的趣味;画草木时,他借鉴工笔的精细,叶脉的纹路、花瓣的层次都清晰可辨,尽显传统绘画的匠心。但与此同时,他又大胆融入现代元素——在《乡路新景》中,他用传统的水墨描绘乡间小路,却在路的尽头添了一抹亮色的光伏板,传统的留白与现代的几何线条碰撞出奇妙的和谐,既保留了田园的宁静,又透出乡村发展的活力。
诗歌创作中,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对话”同样鲜明。他的诗句常化用古典诗词的韵律,《岭南春》中“雨打芭蕉三两声,桃红李白各争鸣”,明显带着唐诗的清丽;但内容上又紧扣当下,“田埂上的二维码,扫开了丰收的订单”,将农耕文明与数字时代自然衔接。这种融合不是生硬的拼接,而是像丹霞山的岩层,新的沉积层与旧的岩层相互咬合,共同构成完整的山体——传统是根基,现代是生长的新姿,两者缺一不可。 文化元素:天人合一的岭南智慧
漫步骆阳叶的作品世界,总能在笔墨与文字间遇见熟悉的文化符号:画作里的小桥流水暗合“曲径通幽”的园林美学,诗歌中的“松竹梅”意象呼应着文人风骨,而这一切的底色,都是“天人合一”的传统思想——在他看来,岭南文化的精髓,正在于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深刻践行。
《山居图》中,农舍的屋檐曲线与背后山体的轮廓形成微妙的呼应,门前的溪流顺着山势蜿蜒,既不刻意雕琢,又处处透着“顺势而为”的智慧。这正是“天人合一”在视觉上的体现:人建造的居所不是对自然的征服,而是与山水的温柔对话。他在《观农耕》一诗中写“牛蹄踏碎晨光,犁铧翻开春天,人在田里走,如在画中游”,则从动态的角度,描绘了农人劳作与自然节律的默契——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人的活动始终循着自然的时序,这种“顺应”而非“对抗”,正是岭南农耕文化的核心。
作品中的传统文化元素,从不以“符号化”的方式堆砌。他画“竹”,不仅取其形态之美,更借其“未出土时先有节”的品格,暗合岭南人坚韧内敛的性情;他写“茶”,不只是描绘品茶的场景,更通过“沸水唤醒沉睡的叶”的意象,传递“生生不息”的东方哲学。这些文化元素如同血液,自然流淌在作品的肌理中,让“天人合一”的思想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可感、可触的生活图景。
站在骆阳叶的作品前,仿佛能听见丹霞山的风穿过稻田的声音,看见粤北的月光落在宣纸上的痕迹。这位扎根岭南的艺术家,以科班训练的扎实功底,将诗与画拧成一股绳,让文字的温度与笔墨的筋骨相互成就。他的作品里,有丹霞山的赤红风骨,有岭南田园的温润诗意,更有对“诗画一体”的执着坚守——这种坚守,让古老的艺术传统在当代焕发出新的生机,也让岭南大地的故事,通过笔墨与文字,走向了更辽阔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