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北京冬天
文/乔言
那年严冬,北京的风吹得人脸像冰渣子扎一样疼。似乎,每天的尖风儿连续地吹个不停。居然,第一次进京时没穿棉袄,穿得是单衣。当时在外,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冷”。
北京城有许多高大的杨树。冬天呼啸的北风,常会吹得枝桠呼呼作响。
当年,岳各庄是河北、山东等周边省市新鲜蔬菜和鲜蛋肉鱼进京的批发集散地。我许多次骑车或坐车到那个巨大的露天市场看那些卸车、装菜、背麻袋等乡下人劳动和生活的场景。看着那些翠绿新鲜蔬菜,如蒜薹、青菜、韭菜、芹菜、葫芦瓜、炮椒、丝瓜、韭黄、包菜等等都是活枝鲜叶,长得也非常完美,就像刚出阁的大姑娘一样。我以折服的眼神羡慕,“北京人太有福气了,全国最好的蔬菜水果,鲜肉等等都优先供应到这里了!”现实的确是这样,所以首都居民的优越感,是有强大的政策和物质基础做后盾的。
泥泞的路边有数不清的蔫帮烂梗,还有树上落下的堆堆枯叶。似乎那路边的白杨树,灰白的树皮上,一块连着一块皴疤,蛮枝乏金,在冬季也显得杂乱无章。待大风吹过,呼呼作响的枝稍充满韧性,似乎这杨树和下苦人一样坚韧的生命力,但没有秀气的美感。在贫困和饥荒面前,一切理想和美感都得服从于活着。
今天北太平庄的北师大附近就有许多这样的杨树,树上还有很多乌鸦和喜鹊的窝。隆冬时节,常能听到天空中经常有“哇哇”的乌鸦飞过。大风、杨树、乌鸦似乎也变成了北京这座古都的一道风景线。
而北太平庄附近有些四合院里,油漆斑驳的门窗则书写着北京城历经风雨的沧桑。那四合院的灰砖墙就是北京的历史,沉静而又雅致。老北京的居民们在里面生活,也都获得充分的就业和友好的工资,他们不会为五斗米去危墙之下奋斗,也不会因为蝇头小利去触犯法律,一般都过得比较滋润和舒坦。连北京上学的孩子,他们的眼神里都充满自信。
这也许是老北京人的大部分生活,他们说话幽默风趣,有时会舌头绕着弯,给你讲北京的风土人情,语气里充满自豪。是啊,入乡随俗的人们一定要“请记住,在北京城中轴线的最北端,屹立着古老的钟鼓楼。鼓楼在前,红墙黄瓦。钟楼在后,灰墙绿瓦。鼓楼胖,钟楼瘦。尽管它们现在已经不再鸣响暮鼓晨钟了,但当它们映入有心人的眼中时,依然巍然地意味着悠悠流逝的时间”。这是皇城,这是世界上权势最集中的地方。
外地的人们,辛苦的孩子!在这里,你们都是随风飘扬的柳絮,是风中的野草,要落地生根,不知要经历多少劫难和漂泊。
乡下人进京。一处丰台五里店小区旁的胡同里,是大杂院。门前的马路是抗日战争时期修的,在经历60年风霜雨雪后,路变得残缺不全,时维1997年。
每年的冬季在这条路上都会有许多的冰溜子。太阳出来后,一会儿就被人踩车扎,变得泥泞不堪。有时我会和路边的人们站在路边看着309和319路公交车上拥挤的人们,当时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站在马路上,看那过去一趟又一趟的公共汽车。后来想,那时是一种存在于城乡结合部的乡下人心中,对城市生活的一种向往,看城市人的生活起居,投之以羡慕的眼光。
在那时,一般人都不愿花上几块钱去来回挤几趟公交车,因为进城后,我们挣得钱太少了,生活实在太拮据。
这样的路边,还是少不了几个卖报纸的小摊位。最初,这不是传递什么文化,是为了谋生。路边菜市场卖菜和卖报纸的小摊都是为了生存,而这些人群以河南人居多。很多人鄙夷地称,河南人是中国的吉普赛人。我觉得还是太浅薄了,他们忘记了河南为什么简称“豫”,忘记了中原大省人才辈出,也忘记了自己就是吃着河南的小麦面过活,更应该尊重当地人思维活跃,坚韧和无畏的创新精神。但当时,谁也没有办法及时改变眼前的一切,觉得北京城市郊区那样的泥泞路也是一种文化,伴随他们的青春一同接受时光的磨砺。
青春易老,岁月已逝。时至今日,许多当年到北京打工,求生或闯天下的人们,都离开了那座他们认为应该是或想永远安身立命的地方。至今,他们也拥有了不凡的人生经历,其中那些北京底层人们的文化也会渗入他们的骨子里。总有一天,他们回忆这些城南旧事时,会充满沉思和浓情,像牛反刍一样,一遍遍咀嚼、一遍遍回味;像农村人沤堆肥一样,一次次发酵、一次次渥料,把当年的残渣败梗都变为了滋养新生机的精华。
北京,北京。那座充满爱恨情思的首都,那座繁华的国际顶流城市,多少人趋之若鹜去了北京,多少人又殇情低徊,悄悄地离别,而离别后又变为永恒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