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我写过一首诗,叫《心中的海》:“生于高原,长于高原/对海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我们把洮州卫城的一滩水叫海眼/把白石山间的一池水叫冶海/把草原上的一湖水叫尕海//在青藏之上,所有湖泊/几乎都有一个关于海的名字/像生活在高原上的人/每个人心中都藏有一片海/和海一样宽广而蔚蓝的梦//天晴时,一起蓝/天阴时,一起白/天黑时,我们从漫长的夜色里/也从身体里取出月亮一样的海/照亮生活和一条回家的路”。
这首诗中的冶海,就是我心中的海,位于临潭县冶力关国家5A级旅游景区,在冶力关镇以北5公里处。据史书记载,1875年,这一地区发生地震,导致山体滑坡,山石瞬间堵塞石门河峡谷,汇集了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形成了天池冶海这一堰塞湖。冶海四周被连绵起伏的山脉所环绕,山清水秀,植被茂密。冶海水面海拔2610米,南北走向,呈典型的葫芦状。冶海的水源来自冶海北面的石门河,以及石门河的支流马槽河、香水河和湖底的山泉,是一个典型的高原淡水湖。冶海遇旱不涸,遇涝不溢,四季景色怡人。夏秋时节,蓝天白云、山峦树木倒映池中,山水云天浑然一体。微风一吹,水面碧波荡漾,涟漪绰绰,山影随波摇曵,颇为迷人。冬春季的冶海结冰后会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冰面平整光洁,冰层中呈现出千万种图案,形象逼真,堪称奇观,是古洮州著名的八景之一“冶海冰图”。当地群众有每年农历腊月初八相约到冶海观冰图的习俗,预测新年的播种和收成。
去往冶海的路上,要经过饮马泉。据说,明代大将军常遇春征战时曾在此饮马,故称“饮马泉”,其水源便来自冶海。有一首关于饮马泉的洮州花儿,在当地广为流传:饮马泉里马踏了,我和尕妹耍大了,如今尕妹打发了,把阿哥气着傻哈了。大意是一对青梅竹马男女,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产生感情,但因家庭贫富悬殊和家人的反对等因素,两人最终未能走到一起,如今眼看着心爱之人被迫出嫁他人,自己却无能为力而倍感痛苦,逐渐变得呆傻。花儿悱恻凄美,叙抒结合,表达了男子内心的孤独、痛苦和绝望。正如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里写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在时空里,在生活中,与一片海的相遇与别离,尽管我们终将成为这个世界的过客,但在岁月的长河里,却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尽管我们的生活有风雨雪霜,也有酸甜苦辣,但我们从未停下脚步,依然延续着对真善美的追求。
我曾去秦皇岛看过海,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波澜壮阔的海面,泛着无数斑驳的金光,颇为耀眼。也曾去威海看过海,清晨的海面上升腾着白雾,等白雾随风散去,海面一碧万顷,天空蔚蓝,沙滩温热,给人一种安静恬阔的感觉。还去青岛看过海,天空飘着细雨,从崂山上望去,海天一色,天似乎触手可,人也似乎行走在天上。在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海里,冶海虽没有秦皇岛、威海、青岛看到的海那么宽广无边,也没有那么浩瀚如烟,但它却深深地印在我心灵深处。记得2016年,我情绪低落,食欲睡眠都比较差,年底专门去了冶海。那时,虽然气候候特别冷,寒风直往骨头里钻,但当我看到冶海冰图的那一刻,心情特别激动,奇特多样的冰块,形形色色,惟妙惟肖,感觉自己走进了一座巨大的水晶迷宫。当即写了一首诗《冶海冰图》:高峡平湖映碧天,隆冬若镜照云烟。尘寰寻得神仙手,妙绘冰图万物妍。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治愈心灵的方式,并不是药物,而是大自然,抑或一本书,抑或一个人,抑或一处安静的角落。
小时候,我对星空充满好奇,觉得星空是个非常神奇的世界。长大后,由于工作和生活的原因,大部分时间在低头赶路,很少再去仰望星空。尤其是在现在快节奏的生活中,难得慢下来或静下心来仰望星空。而冶海,既是我心中的海,也是我要仰望的星空。冶海的星空是极为美丽的,它们倒映在冶海湖面,随着波纹,灵动在我心灵的疆域。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滴浪花,一颗星辰,一抹烟火,无数的你我他,汇合成汪洋大海,承载着梦想的帆船;汇聚成灿烂星空,照耀着生活的斑斓;汇集成烟火人间,温暖着心灵的世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海,而冶海足够我用一生的时间去仰望。
心中有海,天地就自然宽广。每当我站在冶海岸边时,内心就会涌动一种敬畏情怀。一朵小花、一棵小草、一块石头,甚至一只虫子,它们都像自己的兄弟姐妹或不同时段的另一个自己,与我不期而遇。这种相遇是纯粹、诗意而迷人的,像一盏灯照见尘世的美好。我曾经在一个创作谈里说过一句话,人与万物相互拯救,彼此依存,当我们在用自己的方式照亮万物之时,也被万物照亮,生命之灯因此而生生不息
原载《甘南日报》2025年5月23日
花盛,甘肃甘南人。中国作协会员、第四届甘肃诗歌八骏、甘肃省文艺创作传播中心签约作家。出版诗集《花盛诗选:低处的春天》《那些云朵》《转身》、散文诗集《缓慢老去的冬天》、散文集《党家磨》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