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笺(小说)
      文/张学礼(山东广饶)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雕花窗棂，林挽棠握着团扇的手指骤然收紧。窗外海棠树在风中剧烈摇晃，粉白花瓣打着旋儿扑进雨帘，恍惚间竟像极了那年大观园里簌簌坠落的桃花。

      "姑娘又在发呆。"丫鬟翠儿捧着青瓷茶盏进来，见她盯着窗外出神，忍不住轻叹，"今年的春寒格外厉害，前儿刚开的牡丹，这会子怕也落得差不多了。"

      挽棠指尖摩挲着扇面上半干的墨迹，那是昨夜未写完的词。残句在眼前晃动："垒冢惜芳年少事，言不尽，恸心情。"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堤，那年她不过十三岁，在后花园里撞见邻家少年沈清砚蹲在蔷薇架下，正用竹枝在泥地上刨坑。

      "你在做什么？"她提着裙摆跑过去，绣鞋踩碎满地落英。

      少年回身时，衣襟上沾着几片桃花，眼睛亮得惊人："葬花。"他指着脚边一堆嫣红的花瓣，"这些花儿落在泥里被人踩，多可怜。我要给它们建座坟，等明年春天，说不定就能开出更美的花。"

      那时的挽棠只觉得新奇，跟着他收集花瓣，用帕子兜着埋进土坑。沈清砚说葬花要写悼词，她便歪着头，在桃花笺上歪歪扭扭写下："愿花魂有灵，来世生在枝头永不落。"

      "姑娘？"翠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挽棠低头看着案上的《石头记》，书页间夹着的干枯桃花标本簌簌抖动。书中林黛玉葬花的情节她不知读了多少遍，此刻却觉得字字泣血。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沈清砚穿着月白长衫立在花树下，手中竹枝变成了锄头，正将满地残红敛入锦囊。

       雨势渐急，挽棠披了件青纱斗篷奔到花园。积水倒映着摇摇欲坠的花枝，粉白花瓣在漩涡中沉浮，像极了那年被暴雨打落的蔷薇。她忽然发疯般在泥地里寻找，想要将所有落花都收拢起来，却发现掌心的花瓣早已被雨水泡得软烂。

       "姑娘当心着凉！"翠儿举着油纸伞追来，却见她跪在满地泥泞中，眼泪混着雨水滑落。二十年前的记忆与眼前景象重叠——沈清砚参军那日，也是这样的雨天。他将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塞给她，说等打完仗就回来娶她。可那锦囊里装的不是定情信物，竟是他们当年葬花的泥土。

      雷声轰鸣，挽棠在雨中笑出声来。原来自己这些年反复书写的葬花词，悼念的从来不是枝头凋零的花朵，而是那个永远停留在花树下的少年。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海棠，花瓣在掌心跳动，仿佛化作了沈清砚临走前塞给她的那枚桃花笺，上面写着："此去山高水长，唯愿与卿共白首。"

      雨停时，林挽棠在老树下垒起新的花冢。暮色中，她将写满悼词的桃花笺焚化，灰烬与落花一同随风飘散。恍惚间，她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转头却只看见满树摇曳的残花，在夕阳下泛着最后的温柔光晕。

作者简介：

张学礼，山东东营广饶县广饶街道人。义务兵五年，中共党员。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天津诗词学会会员、海河文学社顾问、东方诗人协会会员、神鼎风诗词研究会会员、神鼎风诗词编辑部编委、齐鲁诗风签约诗人，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青年文学家作家协会理事、竹韵汉诗协会会员、东方诗人协会会员、东方兰亭诗社理事、东方兰亭诗社顾问，2021年诗歌被大型《民间优秀诗选》收录，荣获中国诗歌圈官网创作奖。个人著有《执韵》格律诗4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