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介
尹玉峰长篇铁血小说《天驹》别一番语言架构,别一番草原风情;人性、野性、眼泪、爱恨、或生或死一一铁与血的交织,在生命荒原中困苦摇曳……这是一首准格尔旗黄河第一弯山曲中流淌着的回肠荡气,即有奇幻爱情,又有铭心酸楚,更有民族民主希望和伟大生命热忱的歌。曲折的故事中一直有圣主的天驹神马,就像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作者尹玉峰系都市头条编辑委员会主任
天驹
第六章:第一节(总第30节)
夕阳沉入草原尽头,将沙圪堵的配马场染成一片金红。草垛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马棚的木栏上停着几只麻雀,被一阵独特的琴声惊起。这琴声不同于寻常的胡琴,琴箱上蒙着马皮,琴弓在两根马尾弦间游走,发出低沉而悠远的声响。
奇子俊盘腿坐在干草堆上,手指轻抚着琴柄顶部那个精致的公马头像。这琴是他亲手改制,原本的绰尔琴琴首光秃,他却偏要雕刻上那匹传奇的白马——天驹。"布和叔叔,你说这琴该叫什么?"他曾经问道,"既然琴首是天驹,不如就叫'天驹琴'?"布和大笑:"草原上的琴都叫绰尔琴,你这小子倒会起名字!"
此刻,少年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琴箱共鸣发出浑厚的声响。布和正在给一匹枣红马修蹄,听到琴声抬头笑道:"小子,又在捣鼓你那'天驹琴'?"
奇子俊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布和叔叔,你信不信?我用这琴一唤,天驹就会回来。"
布和擦擦汗,花白胡子抖动着:"小家伙,你太辽阔草原了!天驹都失踪三年了..."话音未落,琴声突然变得急促,仿佛马蹄踏过草原。
暮色渐浓时,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个白点。那身影越来越近,雪白的鬃毛在风中飞扬,四蹄踏地如雷——正是失踪三年的天驹!更令人震惊的是,它身旁跟着一匹小马驹,简直和琴柄上的雕像一模一样。
布和的马刷"啪嗒"落地:"长...长生天..."天驹径直走向奇子俊,亲昵地蹭着琴首的马头雕像。小马驹则好奇地嗅着琴弦,仿佛在辨认这熟悉的气息。
"这是天驹琴的召唤..."奇子俊声音哽咽。后来草原上的人们都说,就是从那天起,这种带着马头雕像的琴有了新名字——马头琴。每当琴声响起,牧人们就会说:"听,这是奇子俊的天驹琴在唱歌。"
多年后,当马头琴传遍草原时,老人们仍会讲述那个黄昏:一个执着的少年,一把刻着天驹的琴,还有两匹踏着夕阳归来的白马。而琴首那个昂首嘶鸣的马头雕像,永远凝视着远方,就像在守候着某个未完成的约定。
回头说,当时布和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马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天……天驹?"他喃喃道,声音几乎颤抖。
更令人震惊的是,天驹身旁还跟着一匹小马驹,体型稍小,但模样几乎和天驹一模一样,雪白的皮毛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天驹奔至奇子俊面前,亲昵地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琴柄上的马头雕像。小马驹则好奇地凑近,嗅了嗅奇子俊的衣角,又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像是在撒娇。
奇子俊的手指僵住了,琴声戛然而止。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一滴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琴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布和呆立在原地,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只挤出一句:"长生天啊……"
就在这时,栅栏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声:"我的小马!那是我的小马!"
一个穿着褪色蒙古袍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满是焦急:"我找了两天,原来它跑到这儿来了!"
布和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抱住小马驹,激动地喊道:"这是天驹的儿子!你看它们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来人急得直搓手:"这马我养了两年,您不能就这样……"
"拿走吧!"布和红着眼睛,指向马棚,"我家值钱的东西随便拿!"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儿子也叫小欢子……那混小子,不喜欢草原,不喜欢骏马,小小年纪就跑去城里,连封信都不肯写……"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小马驹的鬃毛,"就让这小欢子陪陪天驹吧。"
奇子俊的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一首古老的牧歌,低沉而深情。天驹仰头长嘶,小马驹欢快地踏着蹄子,像是在应和。
布和望着少年挺直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这个总爱说大话的孩子,在暮色中突然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琴柄上的天驹雕像映着最后一缕夕阳,眼睛亮得像要滴下泪来。
夜风拂过草原,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牧人的歌声隐约传来,与琴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这片土地上永恒的传说。
那森旗长接到消息时,正在旗衙处理公务。听闻天驹带着小马驹回来的消息,他手中的狼毫笔"啪"地掉在公文上,墨汁晕开一片。
"当真?"他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蒙古袍带翻了案几上的茶碗,"快备马!"
当他策马赶到配马场时,夕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下。暮色中,他看见自己的儿子奇子俊正抚摸着那匹通体雪白的小马驹,而失踪多年的天驹就站在一旁,时不时用鼻子去触碰琴柄上的马头雕像。
"阿爸!"奇子俊抬头,脸上还带着泪痕,"天驹回来了,还带回了它的孩子!"
那森翻身下马,脚步竟有些踉跄。他走到小马驹跟前,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抚上那柔软的鬃毛。小马驹也不怕生,反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好孩子......"那森的声音低沉沙哑,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天驹的血脉......"
这时,布和兴冲冲地跑过来:"旗长!我给这小家伙取了个名字,叫'小欢子'!您看它多欢实......"
那森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布和:"老兄弟,这名字不妥。"
布和一愣:"怎么不妥?多喜庆的名字......"
"你儿子的名字,也叫小欢子。"那森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布和心上,"那孩子离家多年,你心里......"
布和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慢慢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那森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太俗。"他的注意力全在小马驹身上,"这可是天驹的血脉,得取个响亮的名字。"
"可它多欢实啊......"布和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奇子俊注意到父亲皱起了眉头。那森终于转过身,看见老友佝偻着背,那森心里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我说老布和,你今儿怎么......"
话到嘴边突然哽住了。他看见布和手里攥着个褪色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的——那是他的儿子小欢子十岁那年,布和教他缝的第一个针线活。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森想起每年那达慕大会上,布和总要给儿子小欢子做一副新马鞍;想起小欢子离家那晚,老兽医举着火把在草原上找了整整三天;想起每次酒醉,布和总会念叨"那小子最爱喝我煮的奶茶"......
那森的手突然垂了下来。他走到布和跟前,夺过酒囊猛灌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老哥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小马驹不知何时挤到两人中间,湿漉漉的鼻子蹭着布和的手背。那森看着这一幕,突然单膝跪地,抓起老友的手按在马驹心口:"你摸摸,这心跳......像不像那年小欢子发烧时,你整夜贴在孩子胸口数的心跳?"
布和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那森的声音越来越轻:"孩子们就像草原上的风,我们留不住......但风里永远带着家的味道。"
月光下,两个中年男人的影子渐渐重叠。奇子俊的琴声适时响起,像一股暖流融化了经年的冰霜。那森终于明白,布和想取的从来不是名字,而是一个念想,一份寄托,一段永远无法割舍的父子情。
小马驹突然仰头长嘶,清亮的声音划破夜空。那森和布和同时抬头,看见天边一颗流星划过,拖曳的光尾像极了孩子离家时扬起的尘土。
奇子俊看看父亲,又看看布和,突然说道:"不如叫'雪踪'吧?它跟着天驹的足迹回来,毛色又像雪一样白。"
那森赞许地点头:"好名字。"
布和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却露出笑容:"雪踪......好,真好。"
天驹突然仰头长嘶一声,像是在赞同这个名字。小马驹"雪踪"蹦跳着跑到天驹身边,又跑回来蹭奇子俊的手。
那森望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拍了拍布和的肩膀:"老兄弟,这个雪踪前面还要加两个字,叫天驹雪踪!”布和一怔,那森继续说:”让它在你这里好好长大,你与它交流叫它小欢子,叫什么都行。至于你的儿子小欢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布和浑身一震,手中的铜铃"当啷"一声掉在草地上。他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抚过小马驹的鬃毛,眼泪终于滚落在那雪白的皮毛上。
"天驹...雪踪..."他哽咽着重复,突然一把抱住小马驹的脖子,把脸深深埋进那柔软的鬃毛里。小马驹不安地动了动蹄子,却乖巧地没有挣脱。
奇子俊看见布和叔叔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那件褪色的旧袍子被月光照得发亮。父亲的手始终稳稳地搭在布和背上,就像当年他们一起驯服烈马时那样。
"好...好啊..."布和抬起头时,脸上的泪痕闪着光,却露出这些年来最舒展的笑容,"等那小兔崽子回来,看见我养大了天驹的后代,还叫'小欢子'..."他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惊起了草丛里的蚂蚱。
天驹踏着碎步走近,低头轻触布和的额头。小马驹立刻学着父亲的样子,用湿漉漉的鼻子去蹭布和花白的鬓角。布和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呜咽,他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小马驹的鬃毛,就像攥着最后的希望。
"旗长..."布和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等雪踪长大了,我要教它跳火圈...就像...就像当年教小欢子那样..."
那森重重地点头,喉结滚动了几下。月光下,三个人的影子和小马驹的影子交织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草原尽头的地平线。远处传来牧羊犬的吠叫,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夜色渐浓,马头琴的旋律再次响起。琴首的天驹雕像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仿佛在守护着这个特别的夜晚。奇子俊拉琴的手指越发沉稳,琴声越过草原,飘向远方,像是在呼唤着某个尚未归来的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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