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偶记

文/朱思富

午后，暑气在天地间蒸腾，我踏入门前的荷塘。塘边的垂柳似不耐炎热，枝条蔫蔫地垂着，偶尔有微风拂过，才懒洋洋地晃上几晃。而荷塘里，却是另一番蓬勃景致，荷叶如绿伞层层叠叠，撑起一片清凉世界，我在这世界的边缘，邂逅了那只幽禽。

走近荷塘，先被满塘的绿震撼。荷叶像是大自然用最饱满的绿色颜料泼洒而成，新叶的嫩翠与老叶的深绿交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似一块块温润的绿玉。它们或舒展如盘，平铺在水面，托起晶莹的水珠，微风掠过，水珠便在叶面上打滚，碎成银白的星子；或笔直擎起，如利剑直指天空，将夏日的苍穹裁剪出灵动的形状。

就在这绿的世界里，一只禽鸟闯入视线。它静立在横斜的荷梗上，像是与这荷塘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共生。初看时，它的羽毛湿漉漉的，兴许是刚从塘中戏水归来，沾着的水珠让羽毛显得有些凌乱，却添了几分未经雕琢的野趣。它的头是浓郁的棕红，像是被落日余晖亲吻过，在一片绿影中格外醒目，而脖颈以下，羽毛渐次过渡，浅褐、米白，像是大自然用细腻的笔触慢慢晕染，直至腹部那抹柔和的白，如同清晨未散的雾霭。

我轻手轻脚地靠近，生怕惊扰了这方宁静。禽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偏过脑袋，那黄澄澄的喙尖如细笔，眼睛是灵动的黄，藏着警觉与好奇。它的目光扫过我，又悠悠转向塘面，那里，几朵荷花正悄然绽放。粉白的花瓣托着嫩黄的蕊，在绿叶间时隐时现，像是羞涩的少女，欲语还休。偶尔有花瓣飘落，浮在水面，成了禽鸟眼中或许有趣的“舟”，它伸长脖子去啄，却又在触及的瞬间缩回来，像是被花瓣的轻柔惊到，这般憨态，让我忍俊不禁，又忙掩住嘴，怕笑声惊了它。

塘中的水，因荷叶的遮挡，成了一块块破碎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这禽鸟与荷花。阳光穿透叶间缝隙，洒下一道道金芒，在水面织成网，这禽鸟的影子便在这网里摇曳，与真实的它相互映衬，似真似幻。我索性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静静看这禽鸟在荷间的一举一动。它会突然抖动身子，水珠簌簌落下，溅起小小的水花，而后又安静地梳理羽毛，用尖喙细致地将每一根羽毛归位，那专注的模样，仿佛这荷塘里的一切纷扰都与它无关，它只守着自己的一方羽毛天地。

渐渐的，禽鸟放下了戒备，开始在荷梗间轻移步子。它的爪子紧紧抓住滑溜的荷梗，身子微微倾斜，却总能稳稳当当。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荷梗的长度，又像是在与这荷塘的韵律共舞。它时而低头啄食水中的小虫，细长的喙精准地扎入水里，瞬间又抬起，口中已衔着战果；时而仰起头，朝着天空啼叫几声，那声音清越，穿透荷塘的静谧，惊飞了叶间停歇的小虫，也让我的心跟着这声音，在夏日的午后飘得很远。

我望着这荷塘，这禽鸟，思绪也蔓延开来。这小小的荷塘，像是一个微缩的自然天地，容纳着生命的繁衍与嬉戏。禽鸟在这里觅食、栖息，荷花在这里绽放、凋零，荷叶在这里生长、枯萎，一切都遵循着自然的时序，不慌不忙。而我，作为这天地的过客，偶然闯入，得以窥见这份宁静与生机，心中满是庆幸。

想起古人对荷塘的诸多吟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是宏大的盛景，而眼前这荷塘，虽规模不及西湖那般辽阔，却也有着自己的细腻与生动。这禽鸟，便是这细腻中的一抹灵动，它让这荷塘有了生气，有了故事。它或许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给这方水土增添了多少意趣；就像这荷塘或许也不知道，它的一荷一叶，承载了多少像我这样的人的目光与遐想。

日影渐渐西斜，阳光不再那般炽热，变得柔和起来，给荷塘镀上一层暖金。禽鸟的羽毛也被这金辉染得愈发好看，棕红的头像是燃烧的小火苗，身上的羽毛成了金与白、褐交织的绸缎。它似乎也倦了，不再四处游走，安静地立在荷梗上，望着远方。我猜它是在看天边的云，还是在想塘里的鱼儿？或许都有，又或许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享受这午后的闲暇。

我站起身，准备离去，脚步却又不忍太急。再看一眼这荷塘，这禽鸟，将这幅画面深深烙在心底。生活在城市的喧嚣里，我们总是行色匆匆，忘记了停下脚步，去看一朵花的绽放，去听一只鸟的啼鸣，去感受自然最本真的美好。而这一次在荷塘与幽禽的相遇，像是一场心灵的洗礼，让我重新寻回那些被遗忘的宁静与温柔。

走出荷塘，身后的世界依旧热闹，可我的心却因这荷塘、这只禽鸟，多了一份清凉与澄澈。我知道，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想起这个午后，想起荷间那抹灵动的身影，嘴角定会扬起微笑，而那份来自自然的馈赠，也将在岁月里慢慢发酵，成为心底最珍贵的宝藏，提醒我常去拥抱自然，聆听生命的细语，在繁杂的尘世中，守着内心的那片荷塘，那只禽鸟，那一份永不褪色的纯真与美好 。

作者简介： 朱思富，高级教师，洪湖市政协委员，洪湖市作家协会会员，洪湖市书法家协会会员，湖北省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骨干教师，湖北省德育协会优秀通讯员，荆州市优秀教师，洪湖市先进儿少工作者，洪湖市模范辅导员，洪湖市教育系统先进个人。曾担任中国教师报电子版编辑，撰写过近百篇教学论文发表在《中国教师报》《湖北教育》《荆州日报》《荆州晚报》等刊物和报纸上，部分作品分别获得省地市一、二、三等奖，书画作品多次获国家级优秀奖，省地市级一、二、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