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文/高久进
二姐要走了,要到儿子、媳妇那里去了,和大部分中年女人一样,等到子女结婚后就会去给子女帮忙,做一些洗衣做饭、洗洗刷刷的家务,等到儿子有了小孩,就会照管孙子(孙女)的吃喝拉撒。尽管我知道二姐迟早都会走,但忽然说要走了,我心里还是舍不得,甚至非常难过。
1995年,我退伍后从陕西来到苏州,从事着轻松但却工资很少的保安工作。我喜欢苏州潮湿的空气,喜欢苏州人嗲嗲的声音,喜欢好吃的米饭,喜欢机器的轰鸣声。这种生活状态比我之前耕地放牛要舒适得多。换句话说,虽然每月只有460块钱,但比种地轻松,也比种地挣钱多,于是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苏州找个媳妇。
1996年,我终于把自己“嫁”在苏州,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上门女婿”。因结婚日期是大年初四,买不到火车票,所以二姐没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所谓的婚礼,其实就是岳父家那些亲戚一起吃顿饭,他们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说笑,也有部分亲戚会给我一个红包。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有不住点头,不住微笑。
二姐是在2002年来到苏州的。算起来,这期间我和二姐差不多10年时间没有见面。二姐结婚时我正在当兵,只知道她嫁到了河南。我没见过姐夫,对于姐夫家的情况,也没去仔细了解。只知道姐夫家兄弟姐妹五个,姐夫是老大,除了两间平房,就是他家的二十多亩土地了。只不过农民种地都是“种在地,收在天”,遇到风调雨顺就收成好点,否则一整年下来就是白忙活。于是二姐问我能不能在苏州给她找一份事做,不求挣多少,只要除去房租每个月稍微能挣点就行。那时候我所在的小镇工厂不多,当时比较兴盛的只有一个纺织厂,虽然工资不多,但铺天盖地的外地人都想进去,所以那个工厂就故意“摆架子”:年龄要求25岁以下,熟练工优先。当时二姐27岁,如果没有关系,工厂肯定是拒绝的。于是我找到岳父家隔壁的一个女人,因为她是车间主任,我求她帮忙拉拉关系。在女人的帮忙下,二姐破格录用。为了不让二姐的名额被人占用,我催二姐赶紧过来。
二姐文化不高,木讷本分,但还算聪明,竟然一个人能从河南坐汽车、火车,最后平安到达苏州,然后又辗转多次汽车来到我所在的小镇--桃源镇。到桃源镇那天,下着小雨。我去车站接人,远远看见二姐站在出站口,脚下堆着两个鼓鼓的背包。十几年不见,二姐变化不大,她一见我就笑着用夹杂着河南口音的陕西话和我打招呼,露出那颗镶了金的门牙。
“这地方好啊,等我安顿好了,以后让你姐夫也过来"。坐在摩托车上,二姐不断重复这句话。一开始我想让二姐住在我家,可能二姐觉得不方便,也可能是因为和弟媳不熟悉,二姐执意住到了工厂宿舍。
二姐说在纺织厂做“并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工作,据说是机器上有线盘,将好多线盘上的线合并一起,而且工资多少和线盘多少成正比。可能二姐从没上过班,每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但二姐依然很开心,至少每月可以挣1000多块,这一年算下来,一年也差不多可以多一万多,所以二姐非常开心。
大约一年后,姐夫也来到苏州。姐夫凭着会砌砖的手艺,很轻松的在一工地干起了泥工匠,而且工价相比二姐多了很多。考虑到两口子一起住比较方便,二姐便在镇上租了间老房子,也意味着两口子正式在苏州开启新的生活。
我不知道每个姐姐对弟弟是不是都很好,至少二姐对我很好。二姐没钱,所以不能给我钱。但她却用自己的方式疼爱我。烙饼、油条、饺子.....在出租房里,二姐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一开始我还假装客气,时间一长我也就不再客气,就像二姐从没出嫁一样。二十多年来,二姐和姐夫换了好多工作,比如服装厂、织布厂,甚至还被远房亲戚骗到广西做过传销......同样,二姐和姐夫也遇到过很多不幸,比如姐夫多次摔跤导致腿部骨折、二姐也多次摔伤。当然,夫妻俩也收获了很多,比如在老家买了商品房,儿子买房时的首付、娶儿媳妇的礼金等等。不过话说回来,人么,总得有个归处。不管二姐和姐夫在苏州生活多少年,他们的归处终究是老家那个偏僻小村,而苏州终归是别人的故乡。
在走的头一天,二姐特意买了很多小菜,约我去她家聚聚,说姐弟俩一起喝几杯。可能是害怕彼此难过,二姐执意不要我送。看着二姐早已准备好的大包小包,我有点难过,能看得出二姐也有很多不舍。但她却安慰我:现在交通方便,何况你姐夫暂时还在这边,想你们时我就会过来的。是啊,我知道二姐舍不得走,虽然一开始二姐可能以为苏州这座城市只是一个为他们两口子提供工作机会的地理坐标,肯定以为他们只是候鸟一样在这里短暂停留,想不到近25年的光阴已经让他们在异乡扎下了的根,而她也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二姐是中午11点多的火车,本想送她到车站的,想不到早上6点多的时候二姐就走了,理由是怕路上堵车。看着车站急急匆匆的人群,我忽然想起二十三年前,也是在这个车站,二姐风尘仆仆地从车上下来,脸上写满了希望。按理说二姐要离开苏州本是喜事:儿子成家,二姐也即将升级做奶奶,可我心里却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失落。这二十多年来,我住院二姐陪护,二姐生病我心中焦灼,我们姐弟在苏州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二姐的离开,仿佛抽走了我在这个城市的一部分依靠。虽然现在交通方便,但是我们姐弟俩以后见面的机会真的多吗?不,见面的机会肯定不多。瞬间,我发现人生真的很残酷,明知道再见很难,却还要装作后会有期的样子,明明心里很难过,却还要装着若无其事。当然,可以肯定的是,二姐的返乡是亲情另一种表现形式,那就是无论走多远,我们始终带着家乡的印记;无论我们分别多久,我们依然会保持着对亲情的坚守。
祝福二姐在未来的岁月里幸福美满、平安无恙。
作者简介:
高久进,笔名:老六,出生于1971年3月,籍贯陕西安康;现定居苏州。从1997年开始在当地媒体以及各类报刊杂志及网络发表文章。在全国各地征文大赛中获奖过很多奖项。现就职于江苏省苏州市吴江区桃源镇文体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