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坊间之二
叫酺。一个奇葩的名字。叫酺是皇帝在特殊日期颁布的解除酒禁的赏赐之日,民众狂欢畅饮,一个特殊的日子。
坊间人说,赐酺之日,恃才傲物的李大太白酒醉在坊间,是真是假,已无从考证。
正史记载,开元十八年,大唐帝国首都歌舞升平,遍地酒坊,有酒助兴,才能配得上大唐社会极致的绚烂极度辉煌。那一年,李白在长安,况且他是真性情之人,也是豪爽之人。“笙箫一片碎他乡”,叫酺之日,全民狂欢,醉卧街头是有可能的。
那年初夏,号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李白,坊间放下行囊,一团烈焰胸中燃烧。游侠素衣白袍满面红光踱步曲江,眼睛有点不够用。李白旋梯上大雁塔,雁塔之上手搭凉棚远望,近处风吹麦浪,杏花黄、樱桃红、枇杷黄、桑葚紫,整个长安城天蓝云白,花团锦簇,夏花如此之灿烂炫目。
李白挥手大喊:大唐社稷,我李白来也。
那一天,天气也格外配合,异常凉爽,夏风微微,风铃“叮铃”,风吹塔鸣,举目远眺,相传的曲江流饮,杏园探花,已淡然惨兮。
李白挥手怒吼:如若我做了大唐丞相,曲江流饮每年必办,必广招天下文人曲江吟诗歌舞,邀请各位才俊登临大雁塔,将佼佼者名号、籍贯题写在雁塔墙壁上,顶尖才俊参加国宴,由此平步青云效忠朝廷。
坊间人戏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李白待诏翰林三年,不过是侍候皇帝洗澡,侍候娘娘赏花,在戏园之中为唱角配词,为帝妃们吃喝玩乐助兴,满足一众人追星好奇锦上添花,狗尾续貂罢了。
坊间传说,兴庆宫勤政务本楼为朝廷起草出师诏,作为翰林待诏的李白,虽然名头很响,其实是一个闲差。他引以为傲洋洋洒洒写的那篇檄文,却落得官员口中“休兵秣马,伺其隙而取之,方为上计。”的调侃。
官场险恶,非诗仙李白所能驾驭,那段激扬文字,照样落得帝妃们揶揄轻蔑,斜刺里迎风飘过来刺耳的风言风语:“听爱妃这么一说,李白确实不识抬举。朕也看他不是廊庙之器。”
此话轻声漫语,李白却听得真真切切,一时如雷灌顶,瞬间像霜后打蔫的茄子。
于是,坊间窄窄的街区,侠客脚步踉跄,一首古风《秦水别陇首》让人看出几分他的内心。
秦水别陇首,幽咽多悲声。胡马顾朔雪,躞蹀长嘶鸣。感物动我心,缅然含归情。昔视秋蛾飞,今见春蚕生。袅袅桑结叶,萋萋柳垂荣。急节谢流水,羁心摇悬旌。挥涕且复去,恻怆何时平?
李白最初的理想在云里雾里,长安城里官场却很残酷,这才有坊间抱罐而醉,步履沧桑,泪眼婆娑落魄浪荡街头的传说。
这一天是叫酺之日,谪仙人几杯浊酒下肚,人有点飘飘然:醉里乾坤大,梦中已成仙。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杜甫《饮中八仙歌》。
长安城歌舞升平,商贾云集,一条大黄狗雕塑一样蹲在李白身旁,静等侠客呕吐之物。
狗有的是闲时间等待,李白梦中已成仙。
华灯初上,狗醉人醒,一阵冷风,打一个冷颤,大唐的奢华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那一夜,长安城的月光里留下李白一双空洞木讷的眼睛。
昔在长安醉花柳,五侯七贵同杯酒,气岸遥凌豪士前,风流肯落他人后。—— 李白《流夜郎赠辛判官》
坊间人说,李白和诗人王维同为玉真公主座上宾,他们都是鼎鼎大名大唐的明星,李白自命清高,终于看清自己不过是达官显贵酒宴上助兴取乐的点缀而已。
不管怎么说,才高八斗的诗人却也是浪荡“京飘”之人。那一日,同样兜里比脸还干净,才有坊间传闻,贺知章取下御赐龟,典当为酒资。
酒醉的李白牛气冲天:“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坊间人语:不可一世的李白走进大明宫,高力士为他脱靴研墨,只不过是诗人自我标榜自我杜撰,自我吹捧而已。
那个知遇之恩的贺知章却在老家病逝。
人亡余故宅, 空有荷花生。念此杳如梦, 凄然伤我情。
长安城的李白却又一次酩酊大醉,人醉狗不嫌,人醒狗却醉。
坊间人戏曰:贺知章唤作谪仙人的李白,空有怀才不遇满身的才气,却不能为大唐江山社稷所用。世间并不全是诗和远方,还有生活的苟且。李白空有安邦助唐之志,却无有辅佐朝廷之才,何况大唐盛世,不需要一个酒疯子做丞相,这也是李白的一厢情愿罢了。
李白坊间收拾行囊,一步一步走出他割舍不下的长安城,终于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把倔强不可一世的后脑勺留给万家灯火的长安城。
后来,后来,才有诗篇大海一样喷吐、流传。离开长安的李白,才像谪仙人,一路走,一路狂歌,我信,那些传说一定是真的。
作者简介
邹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解放军文艺》《人民文学》《青年作家》《延河》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若干,出版散文集《特色》《雁塔物语》曾获中华散文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