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医治病记
文/张家贤
图/来自网络
山陬僻壤,有黔首贫且病,辗转赴邑中求医。未料遇庸医,作态佯为"望闻问切",旋令其遍行诸检:血尿化验、脑心图测、磁共振察,更兼胃镜、肠镜之属,凡物理、化学之术,无不试毕。
检毕,病者住院旬日,点滴续命,携药数程而归。然药石罔效,病势日笃。庸医不察,复增药饵。自春徂冬,资财耗尽,疾犹未瘥。
邑宰闻之,遣人遍访大医院,召名医七八,成医寮,驱车疾驰。烈日当空,诸医抵乡,未及休憩,遽行诊视。孰知此辈皆徒负虚名!
群医聚讼,遍检病者体肤,自头面至足趾,无一处遗漏。俄而诊牒成,细载:面黄有痣,发乌掺白;目黑珠隆,睑单无双;鼻孔有须,耳聪藏垢……其断语荒诞:痣当除,白发当拔,珠宜缩,睑须割成双,鼻须应剔,耳垢要清,颈脖要适中,掌茧要割平…洋洋洒洒,费两日之功,看似周详,实则无用。更妄议病状,或言危笃,仅予六十分;或称无虞,竟评九十分,莫衷一是。复开药方,然病者服之,依然沉疴。
上官严令:疗贫户之疾,乃头等要务,虽耗财殚力,必当为之。纵难根治,亦须饰以虚文。医案文书,务令天衣无缝,倘有疏失,必加严惩。庸医惶惧,日夜缮写医案,字斟句酌,错则重录,耗纸无数。半载方就,一式三份,悬于病者之牖,藏于医者和病者之箧,以备检无遗。
医者自知术浅,然迫于令,虽无实效,亦须每周一行乡里。岁余,往返百次,村里每设酒馔,费财耗日,靡有纪极。且每诊必摄照传群,以彰其勤其功,同僚多谬赞之。日久,医者皆厌,病者亦厌,然为塞责,仍强为之。临行嘱病者:"若有检者问,必言医术精湛,病已霍然。"病者无奈,违心称善,苦不堪言。
及巡按至,邑宰惶遽。首以详牍奏陈,巡按颔首嘉许。既而诣乡,庸医咸集。村吏呈医案,装潢精美,如藏典籍。巡按细核:诊期、籍贯、生辰、家况、赈资、签押、字迹、药方,巨细靡遗。复诘庸医:病者号几何?家几口?有无稚子?赈资可录?稼穑何类?椒薯姜栽种几亩?鸡鸭牛羊养有几何?岁入多寡?庸医早备,应答如流,巡按甚悦。
至病者庐,巡按温言垂询,病者惧医,唯唯称安。继而考校诸医,狡黠者预通关节,得膺上赏;朴讷者虽勤,反遭黜责,勒令具状,并通报之。
巡按去后,病势暴增。庸医束手,唯见病者辗转哀号,未几辞世。
悲夫!世本无事,庸者扰之;本无患,强造之;粪不搅不秽,偏搅之;事本简,偏繁之;疾可愈,庸医误之。
谚云:以诳证诳,终为诳;以伪验伪,终为伪;以虚求实,终成虚;以形式纠形式,终困于形式;使庸医拯病,病者唯待膏肓,岂不哀哉!

作者简介:张家贤,供职于袁州区财政局,中共党员。会计师、注册会计师、注册资产评估师。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江西省诗词学会会员、江西省楹联学会会员、宜春市楹联学会副会长、袁州区作协副主席、宜春鹧鸪诗社社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