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文/史益国
1995年6月26日的骄阳,像一把灼热的铁砂,狠狠砸向大地。空气蒸腾着令人窒息的热浪,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屋内,母亲被高烧折磨得奄奄一息,粗粝的喘息声撕扯着每个人的心。我们兄妹五人紧紧围坐在床边,掌心被汗水浸透,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肉里,眼神中满是无助与惶恐。她时而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里淌着眷恋,逐一扫过我们兄妹的脸庞,时而又无力合上,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那一刻,心底的不安翻涌成惊涛骇浪,我们都清楚,这一次,或许真的要和母亲告别了。
自1976年夏天,癌症的阴影便笼罩了母亲的生命。近二十年里,我们踏遍淮安一院、南京、上海的医院,寻医问药的足迹铺满了漫长的求医路。无数次住院,无数次化疗,母亲的身体被病痛啃噬得千疮百孔,可她始终攥着生命的缰绳,一次次从死神手中挣脱。那时我刚过而立之年,事业的蓝图才刚刚勾勒出轮廓,正渴望着母亲能继续为我指引方向。命运却如此残忍,将无情的病魔狠狠砸向她。
母亲反复睁眼又闭眼,动作迟缓得像老旧的钟摆,似在寻觅着什么。当她陷入半昏迷状态时,我猛然惊觉——她还没见到我的妻女!我立刻派人骑着自行车,发疯似的冲向十几里外的韩圩邮局。等待的每一秒都漫长得可怕,墙上的挂钟滴答声震得耳膜生疼。终于,当妻子带着年幼的女儿气喘吁吁地扑到床前,一声声哭喊着“妈”“奶奶”,母亲竟奇迹般地微微睁眼,浑浊的眸子里突然亮起一丝光亮。她凝视着妻女,嘴角似乎动了动,像是要笑,又像是要说些什么,随后便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刹那间,时间凝固了。妹妹瘫坐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屋梁;我的泪水也不受控地奔涌而下,喉咙像被滚烫的铁钳死死卡住。母亲走了,带着我们无尽的眷恋,永远地离开了。此后的日子,即便阳光再明媚,我的生命里也永远缺失了那道最温
母亲是独女,出生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父亲顶着生活的重压,坚持送她进学堂读书,直至完小毕业。这份珍贵的学习经历,成了她人生的基石。解放后,凭借文化知识,她先是在村小学教书育人,后来调任村里妇联主任。田间地头、村舍院落,总能看见她带领妇女们劳动学习的身影。在她手把手地教导下,许多大字不识的农妇,第一次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自信光芒。
记忆里的母亲,永远是温柔又勤劳的模样。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衣服全靠一针一线缝制。父亲从供销社带回缝纫机后,母亲不仅操持着全家的衣裤鞋袜,还成了庄上的“义务裁缝”。每当夜幕降临,油灯下缝纫机的“哒哒”声总会准时响起,飞针走线间,将邻里的衣物修补得妥帖齐整。有时为了不耽误人家穿,她会踩着露水,把缝好的衣服送到村民家中。
庄上老老少少提起母亲,无不竖起大拇指。她常说“有理也要让三分,得饶人处且饶人”,面对矛盾总是豁达谦让。工作上,她坚守“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的信条,用共产党员的胸怀赢得众人敬重。村里分田地时,为了缓解矛盾,他提出“按户拿号,按号排序分地”,很快解决了分地纠纷。
如今,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年。她的音容笑貌却从未模糊,反而在岁月里愈发清晰。记得我上班第一天,她连夜为我缝制新衣裳,细密的针脚里藏着千般牵挂。临行前,她反复叮嘱:“要踏实学本事,尊敬老前辈,不要沾公家的一分钱便宜。把人做好,把事做好”这些话,像刻在石碑上的箴言,为我的人生锚定了方向。
每当夜深人静,仰望星空,我总能看见母亲的身影。她的善良化作璀璨星辰,她的坚强凝成指路明灯,在岁月长河里,始终照亮我前行的道路。那些未说完的爱与牵挂,都化作晚风,轻轻拂过耳畔,诉说着永恒的思念。
作者简介
史益国 江苏淮安人。中共党员,大专学历。供销社系统一名 退休人员。淮阴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在各类报刊发表多篇作品。自编作品集《学海 随笔》。作品相声《吆喝》,散文《话说淮安》,诗歌《断桥,我来了……》分别获得《中国乡村》杂志季度优秀作品奖和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