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恋故乡这条河(散文)
文/邢云峰
我的故乡座落于祖国大西北最偏僻、最干旱、而又最贫瘠的西吉县红耀乡。这里与甘肃省会宁县相接壤,都是鸟不拉屎的穷山沟,用农人的惯语讲,就是靠天吃饭的地方。在这里有一条小河,昼夜不息的奔腾着,自东向西,流过我的心田,直入九曲黄河!这里的河床上没有沙子,唯有厚厚的红土,但却沉载着多少人梦魂萦绕的渴望与期盼!生活于这块黄土地上的人们,终年低着头,弯着腰拉动着沉重的犁铧耕耘着生生不息的峥嵘岁月,在这块不毛之地上艰辛创业……
这条小河由东向西,从村中横穿而过,临接南山“大嘴山”脚,成“ⅴ”字形状,将村子与对面山坡切割成了一道深渠,便形成了这条小河。阻隔着村里人出行和劳做的路,带给人们许多的不便。但在我幼小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过,相反,我对它的感情是独到的!
这里记载着我童年时光的许多美好回忆,叮咚的溪水跳跃着,温柔而轻快的音符,又轻弹着四季不同的恋曲,令我向往并陶醉。我懂得那是一个声音在呼唤,那是大山儿女自强不息的呐喊声,那是在传递一种奔流一去不复返的精神!
十年九旱的家乡,用俗语解释为“靠天吃饭,更透彻的理解为如果天不下雨就吃不上饭。穷苦的农民不但颗粒无收,就连喝水也成为难题,意味着各种牲畜与生物连同人类都得渴死,多么可怕的不毛之地!于是,雨水便成为整个村子人的渴望与期待。也就是在这样的境遇之中,我喜欢上了故乡这条河。因为缺水,村民们不敢浪费每一滴水源,在他们眼中,水和粮食同样珍贵。人们穿着发霉的浓腥汗臭衣服,也不敢去洗,只因为缺水。山上的蒿草被人们尽数铲掉,当成做饭的燃料㕖在自家的院子里,甚至连一些极为棘手的權木也砍光了。大山被人们剃度成了一个“和尚”,虔诚的守着一方净土。这种恶性的砍伐造成水土严重的流失,破坏了大自然生态环境平衡,造成恶劣气候。人们自食其果却又不知醒悟,而是将希望寄托神灵保佑。于是,封建迷信愈演愈烈,人们不段求雨祈福,喂肥了一大批“阴阳风水”先生。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求得生存,门前的这条“救命河”与我们一家朝夕相处,陪伴我们走出困境,建立了无言以表的深厚感情。
春天来了,我禁不住一次次去敲击河中的冰块,当那淙细小的溪水开始流淌,我便用铁锹在小溪旁引开一条小渠,然后在不远处挖一个圆坑,将融化的溪水引进坑,便汇聚成了一汪清泉。然后便用勺子将沉淀清澈的泉水搯进木桶,再用木扁担挑回家饮牲畜。当夏天最炎热的季节来临,我最爱跳进泉水中去洗澡,脱光了衣服,象条泥鳅。将全身衣服洗了,晒在河床的草尖上,待自己洗完了澡,衣服也凉晒成半干,便又匆匆穿上放驴去了。小河是由东向西穿过村子,便将村子南北自然的划成两个版块,要去南边地里干活,小河是必经之路。于是,夏季的傍晚时分,小河便有了一番热闹景象。四面八方放牧的孩子都会将牛羊驱赶到河中饮水,于是便会聚拢来好多的人。干活归来的大人,掀下破洞的草帽子,蹲在河岸边歇脚,挑水的小媳妇甩开了胳膊,晃动着身后长长的粗辫子,随着扁担两头有节奏的闪动,更象是在赛秧歌舞。小孩子们手握长鞭甩的“叭叭”直响。牛儿喝足了水,“吽吽”地叫,羊儿东奔西蹿,“咩咩”地唤着羊羔。大人小孩的吆喝声参混一起,水桶的相互撞击声,这一切相互错纵交织于一起,勾成一副夏季傍晚暮色小河图,胜过了平日里小镇的集市。
人群散去,蛙儿便唱起来了。山村的小溪中没有青蛙,这里生存的是那种全身长满毒素的蛤蟆。夏季,它们便在水中产卵,呼朋引伴相约而来。那种长尾巴的小蝌蚪多的数不清,也可捕捉几只装进瓶子里玩,但过不了多久便死了,养不成蛙,我亲自试验过了的。因为小河离家门不远,我便会常常吃过饭躺在岸边乘凉,聆听蛙曲。或高或低,或长或短,或近或远,抑扬顿挫,别有一番情趣。还有,河岔中满是红土,经咸水浸泡后便成了红色胶泥。我们一群小孩用它来捏各种工艺品,展示自己手工制作的技能。如捏成小狗、小鸡、小鸟、小猪小兔等各种不同形状的泥物,相互比赛,竞争或玩赏,共享快乐时光。我最喜欢捏麦罐了,也叫“哇呕子”,因为吹出的声音而得名。这种工艺品的制作有些复杂,得先将胶泥拭弄匀称,再用一根小木棍象擀面皮一样做成手掌大小的圆泥饼,然后用土块削理成一个直径约三厘米的圆球,再将圆球包裹进泥饼,然后用两只手掌心来回搓动,直到光滑为止。最后用小刀将泥饼两边直线切开,轻轻取出泥球,再将切割后的两半合在一起,把伤口用泥摸平了缝隙,恢复光滑。最后一道工序是打眼,轻轻地用最大不超过一厘米的木棍左右对称在圆球中间穿两只眼。另外一只是穿在这对称的两只眼中间的,总共是三只眼孔,就这样,一个惟妙惟肖的麦罐便制作而成了。可以拿到火上去烘烤,会更坚硬些,吹出的声音更响亮而清脆。用嘴对着中间的眼儿吹,两边的两只眼儿用手指按住,弹动手指便会转换音调,吹出不同音律。我喜欢在盛夏的傍晚,独自静坐岸边去吹。因为有回音,仿佛能传的更远。这朴实而单调的心曲,跟随着蜿蜒曲折的小河飞出了大山之外,放飞我的快乐,这是小河给我及一群山村村孩子最大的乐趣。还有另一半乐趣是属于大人们的:他们从河岔中挑选好上等的胶泥,担回来置于宽敞的场面上,用棍子反复抽打,直到均匀的没有半点块。精心操作后的胶泥可制作成各种大小、形状、体积不同的泥坛子、泥罐罐、泥盆,用这晒干的什物盛装粮食,或是在里面隔上一层纸装面粉都行。在那艰苦的岁月里,人们既补充了家里用品,又练就了手艺,还节省了经济开支,是一举多得的美事。勤劳的人们用智慧和双手与困难做斗争,谱写着战天斗地的辉煌历史。用他们最朴实的话说:“天爷不给咱饭吃,咱们也不能坐着等饿死”。
冬季的雪花飘满了河床,河水在三九天很快结成了冰。我和伙伴们也不闲着,相约河床去溜冰。找一块小木板踩在脚下,从上游滑向下游,摔倒了又爬起来,弄得满身是泥,欢快的笑声飘荡在河岔子里。大人们用洋镐抛开厚厚的冰层,将干净些的冰块装进木架子车厢,套上驴子或骡马拉回了家里,放进大铁锅中,加几把柴禾点燃加热后,用融化了的冰水做饭吃。有时,我会看见融了的水上面飘浮着羊粪颗,便禁不住问妈妈:“妈,这水脏的咋喝呢”?妈妈会摸着我的头说:“赞喝,瓜子,有这水喝就不错了,我就是喝这河岔子的水长大的,要是没有这个河岔子结些冰,咱娘们儿都早渴死了”!在那个苦焦的岁月,我们全村人的命运和小河紧紧联系在一起。那种情感,我至今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词眼来形容!
岁的封存了淡淡的忧伤,自从乡村振兴的大军开赴进我村以来,村子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道修成了宽阔的水泥硬化路面,并通上了公交班车。小河中架起了横跨南北的铁桥,家家户户引上了自来水,并建起了移动网络信号塔。退耕还林政策给大山换上了厚厚的绿装。人们的生活日益趋向小康,从此,我便很少从小河的河床上走过。荒草淹没了故道,再也没有人问津这条小河里到底发生了多少故事。然而,小河总是清晰的出现于我的梦境中,且记忆犹新。
别了,故乡的小河,别了,那饥渴的岁月,缺水的日子早已过去,再远去,永远成了一场恶梦。西海固人民终于摘下了贫穷的帽子,在致富的路上昂首挺胸的走来……
作者简介:邢云峰,宁夏西吉人,网名雪山飞鹰,中国远方诗人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委员会副主席,北京总社宣传部组长,西吉作协会员,北方著名散文诗作家。作品刊登全国各大网络平台及刊物一千余首,著有散文诗集《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自传体小说《山路上一串长长的脚印》。曾荣获中国散文网全国散文征文大赛“一等奖”,全国文艺征文大赛“特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