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斌推荐语:25年前,我亦师亦友的北大荒作家杨孟勇,创造了57岁做心脏移植的世界奇迹,并接续创造了心脏移植不久后停止服药、健康地存活了25年的人间神话。杨孟勇用一颗不正常的心脏,把生命的不可能活成了可能!他的神奇故事,曾经由中央电视台等几十家电视台制作专题广为传播。长篇纪实散文《活下来再说》,已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推荐连载此书,意在引起读者对生命的尊重和感动,同时感受这个社会的优越和温暖。尤其要向给予杨孟勇二次生命的哈医大二院、及其医护人员致以崇高的敬意!
活下来再说
著/杨孟勇

27、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张明敏的一曲《我的中国心》,唱响内地。从此每个人都十分清楚,自己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中国心。
记得当年这首歌广为流行的时候,很是让我激动不已。尤其是第一次听到,全身的血管仿佛比平时扩大了许多,听得自己心潮澎湃,热血奔涌,如大江东去。
许多中小学生,和我一样热爱这首歌。他们一边听着歌曲,一边抄录曲谱与歌词,分给那些学唱的人。我那上中学的儿子海光,竟然把“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抄成了“在我心中总前进",直到后来见到了正式出版的词谱,才恍然大悟!这个笔误却不妨碍你演唱,别人是听不出“总前进”还是“重千斤”的。
也许因了我太喜欢这首歌的缘故,不仅歌不离口,还十分地崇拜起这位香港歌星。演唱时把他的动作,模仿得八九不离十。以至有一天,朋友们忽然有了一个重大发现,甚至说我的长相与张明敏真的有几分相像呢。同样一副眼镜,同样瘦瘦的,所差之处是我的个头稍矮了点。
我不好意思起来。心里却十分赞同朋友的评价。
后来,越发地感觉到这个评价的贴切与千真万确了。
“流在心里的血,澎湃着中华的声音。就算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恰恰印证了这一切。
我所做的换心手术,医学上的全称为同种原位心脏移植。让我来解释一下:同种,即同为人类的心脏。而非时下所说的克隆和其它灵长类、如猴子猩猩什么的。虽然1964年,美国已经把一颗猩猩的心脏移入了人的体内。
我理解的同种,也意味着同种同族,同为中国人。实际上我心脏的供体,那个年轻人,同为黑龙江人,或许同为哈尔滨人。
有一次去看朋友,朋友很关心地问:“杨孟勇,听说你做了大手术,换了心脏,换的是什么心?”
我明明知道她问的是不是人造心脏或者克隆什么的,却脱口而出:“我换的是中国心。”
这句话使全屋的人都响亮地笑了起来。
当然,我笑得更响,甚至有几分自豪。
有一次回到农场,大街上,见远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飞快来到我跟前,突然从车子上下来。我还来不及分出是谁,那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说了一声:“天哪一这不是杨孟勇吗?"仔细一看,原来是多年不见的老猎友。我们只寒暄几句,那人便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听说你换了心脏啦?"老猎友的如此神态,使我明白自己有别于其他人,自己是个在生死中更换过重要器官的人。这是因为报纸杂志和电视台的报道所致。
分别时,老猎友上上下下打量我很久,一副无比怜惜的样子,说:“好好活吧,不易呀。”
我说:"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是的,生命需要关注。需要自己更需要身边的每一个人,以及素不相识的人。有天晚饭后,我与妻从家中出来,散步在一条行人不多的小街上。走了几步,妻的手拉了我一下,示意我站住脚。我停下步子,抬头发现对面走来两个人。仔细看,原来是我小学要好的同学 A。A携妻带子也在散步,一派优雅的神态。A现在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如今的官员们都在千篇一律地模仿着优雅。那时天色已向晚,光线有些朦胧。A的一家并没有发现我已经认出了他,并且站立在几步之遥的对面。我欣喜地喊了一声,A站住了,却无言语。我傻傻地以为A还没认出我,又喊了一声:“我是杨孟勇啊!”
在暮色里,我看见A艰难地笑了一下,依然没做声。
A 妻在旁边提示他说:“这不是你的老同学吗?”
A依然在笑,一种说不出什么滋味儿的笑。
我忽然觉察到了什么,并断定,A在有意避开我这个换了心的人。此时的心境,像一片葱茏的禾苗遭到一阵冰雹的袭击,冰凉而凄败。依稀还能记得1960年三年灾害。A的父亲领上他和我,趟过大雪地,去泡子打泥鳅鱼的情景,临走时在他家吃了三张香喷喷的油饼上的路。那个年代,他家里只有高龄的祖父才有资格吃上油饼,因为那天夜里要在风雪中走很远的路,我也跟着享受了一次特殊待遇。
多年后回忆起来,我总是念念不忘。每次提起,A就会不耐烦地笑着说:“你怎么老是提那三张油饼呢?"
这一次A不仅在笑,还下意识地往后拉开了距离。
看来今天他不打算和我说什么啦。我换了心脏的事,已是路人皆知。况且我们俩同属于一个系统,为了我的手术系统内还搞过一次捐款。这一切,他明明是知道的,此时却一句话也没有。我在想,他是否心里害怕,不敢接近我这个换了心的人?
换了心脏的人,真的会令人生畏吗?我换的是中国心啊。
他是否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我的心脏供体的一些什么,产生了对我的惧怕?他是否也知道了有关心脏移植之后还出现心理和性格上的什么变异,怕我变化得失去了理智而不敢靠近我一步。 A,你知道此时我多想与小时候那样,咱们肩并肩,或者找个地方坐下来,听我从头至尾把换心手术给你说一遍。无论怎么说,咱们也是同种同族的人哪。关于那颗心脏供体的过去,我真的一无所知,眼下它已构成我生命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我不能没有它。人类不可以没有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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