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妹
十
王明林开着车子行驶在通往城里的路上。为打破一路的沉默,他想和解一下与周志强的关系,主动问及他在部队的情况和身世。周志强对他本有敌意,一直耿耿于怀,什么也不想和他说。但看在今天这件事上,他的表现还算是有人性,没有支持儿子把自己抓起来往牢房里送。仅凭这一点也不想让他难堪,何况看在梁姨曾与他有过交往的份上,就把自己和梁秀从小在一块长大的往事,一一讲给了他。又把自己在部队的近况说了些,说自己这次从部队回来正准备和梁秀筹办婚事,没想到梁姨让他俩来城里给他祝寿竟险些丧了生命,还有梁秀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被弄成这样。说到此,伤心得两眼里噙满了泪水。禁不住把身边疯得发傻的梁秀紧紧地拥在怀里,唯恐她再有意外。
王明林也不住地叹气,道歉自己养了一个畜牲儿子,让你俩受苦了。
周志强坦言自己受苦受难都无所谓,只是叹息如今梁秀成了这个样子怎样向梁姨解释,无法面对这个现实。
王明林说:现在就送梁秀去医院,担保会让市里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还许下诺言,回去就把自己那该死的儿子抓起来治罪。
周志强不相信他的许诺,当即斥责他是不是又想骗人了,说自己可不是小孩子让人哄着玩的。又补充说,你会不会今天把他送进去,明天又从后门把他放出来?这把戏可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人爱玩弄的,可以骗过不少人,还会落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我可不信。
听着年轻人一针见血,义正言直的指责,王明林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官这么多年了,可的确目睹了不少干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变着戏法愚弄百姓,弄得老百姓很难相信当官的话了。想到这些,他不想再分辩,觉得静下心来听听底层人的训斥心灵上会好受些。想到了儿子干的事不正是这样,欺辱了人家,反而还认定人家有罪该抓,人家反抗,还要把人家作为越狱逃犯抓捕,感触这算演的是哪门子戏啊?荒唐透顶地让人不可思议。这样一桩伤天害理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这个身为一市之长的家里。说起来很难让人会相信,可明明就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真叫人痛心!第一次面对着还是个孩子年龄的人在当面数落自己,不,是在教训自己,异样地感觉到这是底层的人们在数落强加于他们头上来领导他们的人!市长啊,市长,这本是一个令人尊崇的头衔,可此时却被作为一个昏官受人质问、教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为官者当着面不被人看起的屈辱,羞辱得他不敢直起腰板来再看一下按辈份应是晚辈的孩子。
车子进入宽阔的公路,便开始加速,像一匹正脱僵的野马向着前方的城里奔驶。王明林不住地加大油门,像是要把胸中的内疚、自责从脚下的油门上泄出去。远方的城郭越来越分明。高耸入云的通讯塔架,林立的高大建筑群从迎面缓缓而来,像是欢迎它的主人从远方归来,期待着他运筹帏幄、决战在既的命令。此时他才感觉自己从羞辱中走了出来,下意识地恢复了一个城市主宰者的身份。他发誓要让这座城市的秩序按照他的意志重新安排,这座城市里的邪恶、强暴,应当由他率先根治。把童叟无欺的平等还给每一个市民。他天真地想着,计划着行将实施的措施,计划着从何处下手撕开一个口子。他想到了他的儿子,想到了这个多少年来使得他不得安宁而只是名义上而不是骨肉的野种儿子,想到了婚前就对他不忠的妻子,一时怒发冲冠,胸中的火气全涌上了心头……

二十多年前订婚的情景开始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那时侯,他正年轻,工作上很能干,受到了领导和同事们的好评。单位里不少人说他将来会有所作为。他听后越加勤奋,努力并幻想着有美梦成真的那一天。这段期间,曾有人介绍对象给他,他都以工作太忙为由拒绝了。不是没时间,而是想干出个名堂再考虑个人的事。果然,这以后的努力和勤奋赢来了领导和同事们更多的表扬和赞誉。正当他沉醉在为工作上做出更多成绩时,局办公室主任找上门来给他说亲,说是受局长夫人之托想认他做个女婿,不知他意下如何?这要是别人,他会说现在还年轻不想考虑这个。可对象非同一般,是自己一直渴望能得到其赏识和栽培的局长之女,不得不考虑。这关系到他的前程,换句话说,这很可能是一个会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机会,要慎重行之。这亲事多少人高攀恐怕都会遥不可及,想不到这等好事会如同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落到自己面前。他也纳闷,这等好事怎么会神使鬼差地找上自己?是自己哪方面的能耐受到了局长赏识,还是自己的憨厚老实能干为局长所感动?他左思右想不出。自己一个小职员,长象也不出众,家又是农村的,那一点会让局长夫人看上呢?有那么多的帅小伙,怎么会单单看上自己,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没有局长的默许,怕是局办主任是不敢说出口的。想想那局长的女儿,长相漂亮、家境又好,只是脾气太任性了些,有时脾气会发到局长头上。老局长也会让他三分。有时候至多会说上一句:日后给你找个厉害婆家,一天照三顿打你,看你还会不会是这个样子。女儿马上会说,要找我就找一个凡事都要听我的才行。父女俩的斗嘴常常会引得周围的人笑个不停。有关这些传闻,他多少知道一些。心想,脾气吗谁没有?只不过大点小点,他不在乎这些。
当他真要做局长女婿的事被单位里人传开时,有人暗暗透风给他说,前一段时间,局长的女儿曾跟一个回来探亲的侨胞的儿子好过,两人差不多说定要结婚了,不知怎的闹翻了,那男的扬长而去再没音信。听到这些话,他难免有些吃惊,禁不住心里吸了几口凉气。但名义上的局长女婿已张扬出去,怎好去问个究竟?非但不容易开口,怕是万一问出来个是非怎样收场?牵线搭桥的又是局办主任。想来想去,以后的前途还需仰仗老局长的赏识提拔,权衡利弊,婚姻只能算是小节了。尽管心存疑虑,但还是认下了这门亲事。怀着日后有所腾达的幻想,和局长的千金小姐接下了秦晋之好。谁料,结婚不久就发现小姐婚前已有身孕,他大为吃惊。镇静之余,劝小姐打胎。小姐非但不肯还执意说:要不是为肚里的孩子着想谁肯下嫁你这个乡下的穷小子。天底下再没有男人,也轮不上你做局长的女婿,我俩都迁就点吧!俗话说的好,要委屈求全会吗,没有这点屈,哪有现在的全?他什么也说不出,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为时已晚。与她理论不过,看着她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心病也跟着沉重起来,平日里郁郁寡欢,要毕恭毕敬地侍奉一个不爱自己的妻子不说,还要勉为其难地认下一个不知其父的野种犯愁,实乃苦不堪言、忍不所忍。经历了多少个漫漫长夜的煎熬,胎儿总算生下来了,却是一个能传宗接代的。若是女孩也罢,长大嫁人就是了。能传宗接待的就不同了,明明是人家的种还得说是自己的根。哑巴吃黄连那真叫有苦叫不出啊!谁叫自己贪图势力把婚姻大事视为小节了,谁叫自己只顾眼前不思以后呢?怪只能怪自己。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不也算是一种等价交换吗!想到这些,自己酿的苦酒由自己来喝也只能默认了。小生命的问世带来了夫妻间的不愉快,也冷漠着夫妻间的感情。几次他曾想过和她闹翻离婚,可都被老局长叫至门下当面把女儿训斥一番,化干戈为玉帛。可当初热恋嬉戏的欢乐已不复存在。为照料小生命,请人介绍了保姆,这保姆就是二十年前梁玉华——梁秀之母。想不到小保姆的勤快和美丽及其热情给家庭带来了欢乐。使他冷漠,麻木的一颗心在小保姆体贴的侍奉下得以复苏。渐渐地又被爱的欲火点燃,愈燃愈旺,终使他不顾理智地爱上了小保姆,并且把爱强行地和她付诸于床上。小保姆原只想用自己的勤快和体贴来愈合这个在感情上已经是支离破碎的家,赢得男女主人的信任。没想到招来了男主人的情爱,自己也不情愿地被拉入爱河,又终被爱河的海洋所淹没。每逢女主人不在家,情窦初开的她带着羞愧听凭男主人热烈疯狂的爱抚、亲昵,想拒绝又不忍心拒绝,默许着新鲜刺激的感觉。不曾想过会被女主人发现,还会当着邻居的面被狗血喷头大骂一顿后赶出家门。从此辗转于迁徙流浪之中。更没想到当年她精心照料下的婴儿会在二十年后替他母亲把仇恨发泄在自己女儿身上。……天那,他想都不敢想人世间会有这种因果报应的关系。

往事像目睹过的电影一幕幕出现在王明林眼前。他感到头脑发懵发涨,直觉得迷迷糊糊地驾着车子开进了市里的的一家大医院,才如梦初醒。他没有察觉儿子会开着警车一直尾追到医院门口才打个弯走开,更没想到儿子会一直盯着梁秀不放。
在医院王明林亲自跑前跑后,找到院长把梁秀安置在用来接待市里主要领导的干部的一零一病房里,喊来了几位被称为权威的医生一起为梁秀会诊。确诊为是脑神经受刺激导致的脑神经错乱致使神志不清。
王明林叮咛医生用最好的药物尽快地给患者恢复健康。解释这是一个特殊的病人。
医生当即给梁秀注射了镇定剂,很快梁秀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王明林嘱咐周志强留下来护理,有情况直接打电话给他。说市里还有些事等他,办完事再过来。说完匆匆离去。
医生见市长走了,才敢问及病人的身份,问周志强和市长有亲戚?
周志强余怒未消,完全否定说没有,还补充说我们是仇人。
惊得在场的医生、护士们为之怔了一下,还认为他是正话反说,幽默至极。不便深问,叮嘱他看好病人,别让病人乱跑,有事叫她们,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病房里剩下周志强一人看护着被镇定药送入睡眠中的梁秀。看着她脸上点点滴滴的泪痕、伤痕,想起往日里活泼的她总是脸上流露着笑容,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还是孩提时代,俩人和村里的伙伴们一起上山砍柴,割草,在山沟里追逐嬉戏玩老鹰抓小鸡的一幕幕情景。那时的梁秀身材瘦小,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常有人欺负她取乐。这时的自己总是会挺身而出抱打不平,没有目的,只是一种本能地像对待小妹妹一样袒护着她。时间一长,梁秀自然把自己看作哥哥一样,有什么难事总喜欢撒娇地喊着志强哥、快来帮我。两小无猜的友情伴着年龄的增长日渐情深,彼此都有一种双向奔赴的情怀深藏在心头。能有两天不见,彼此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由然而至。十九岁那年自己报名应征入伍,穿上崭新的军装去向她告别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日里喜欢撒娇总爱挺着性子逞强的她,竟会哭成一个泪人哀求自己走了以后可不能把她忘了。还说,如果把俺忘了,俺可没法活下去。看她像个孩子似的流着泪,感到她好可笑也好可怜。真想逗她一句:我这人记性不好,说不准真会忘了。话刚想出口,可又怕她当真会难过,忙改口保证不会忘了你,看到她破涕为笑才不往下说。那时,她也真好可怜,孤女寡母地守着山脚下开垦的一片荒地,生活的艰苦不说,时而还会受人欺负。自己一走,有什么难处不知谁还能来帮她娘俩。想到此,由不住心里一种心酸而至。但只为日后能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在部队干出名堂来,劝她以后多珍重自己。安慰她至多三年五载一定会回来,到那时,两人再携手共建家园,共同撑起一片五彩缤纷的天。这些梁秀一直在惦记着,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幻想,多么渴望自己深爱的人在部队里干出个名堂来,一起分享成功的快乐。只是到了真要走的时候,她还是抑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地往下掉,一时间哭成了一个泪人。经过了好一番安慰,告诉她分离是暂时的,日后的幸福将是永远的。她才不再哭,竟一下抹去脸上的泪水,学着在电影里看到的女孩子送男儿上战场的情形叮咛说:你去吧,好好地干,我等着你立功受奖回来的那一天。两人依依不舍地惜别。再后是书信不断,情深细语的互诉衷肠,等啊,盼啊,期待着久别重逢的那一天。孰料,漫长的两年过后,等来的却是相爱的人被卖做人妻,被逼成疯女,自己被通缉、被追捕,蒙冤难伸,人不人、鬼不鬼的有家难归。不堪回首的一幕一幕令周志强心痛地流下了泪水。

十一
王明林家。
王安生在卧室里抓耳挠腮地坐卧不安,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看得出他在被一桩令头痛的心事所困扰。他性情急噪、气急败坏地愈发想不出主意来,恼怒得摔这踢那不知该怎样是好,折腾了半天,实在无可奈何地他倒在沙发上仰叹不止。
良久,仍觉得不死心,走出门来有气无力地朝着其母的房间喊着:我妈,快过来!不见动静,又连声地喊了几下,其母张亚丽拖着碎步走进王安生的卧室来。在她看到儿子魂不守舍、神色焦躁的样子就料定没好事,没好气地说道:你看你那个丑样子,有出啥事了,说吧!
王安生心里正烦,听到其母有话里带刺埋怨的话,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大一会才气冲冲地扯着大嗓门朝其母喊道:出大事了。
听到他这么喊,张亚丽意识到可能真要出大事了,要不然儿子决不会有这样一副表情。赶忙换作一副亲近的样子走进儿子,关切地问儿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王安生看到其母真的动了情,便装出一副哀求的样子,把自己去刘庄追捕周志强由于父亲干预未能如愿,还把父亲直接和对方联手准备对付自己的事说了一遍,求母亲想想办法把事情给化解掉。——他总是这样,每当做错了事情需要母亲庇护时,平日里十分任性的他才会变得异常的乖顺和可怜的样子。此时,娇惯了儿子的母亲也最喜欢儿子这样求她。因为这时候,他才像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显示出对母亲的依赖和顺从,平时却很难得见他这样。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会有那种久违的母子重逢的亲情,然后是母亲安慰儿子,帮助他想出弥补化解的办法。于是儿子得到满足后会撒娇地一笑,做个调皮的鬼脸匆匆离开,否则会很难看到母子之间那种相互轻声细语亲昵的天伦之乐。——除非他再一次有求于母亲。
为了要王安生这个孩子,张亚丽几经磨难,几乎是在要与父母断绝关系的抉择中才得以保留下来。那是她第一次初恋,和一个荣归故里探亲侨胞的儿子在朋友家里认识后,那侨胞的儿子请她给做一次导游,说自己初来内地对家乡的一切很陌生,也很好奇,想多走几个地方看看,能否给导游一下。本来不逢节假日,理应拒绝。可看那少年有几分英俊,又是富家之弟便满口答应下来。请了几天病假陪她去了几个地方,游玩中得知他还未成家,心想自己也正值青春妙龄,眼前这男孩不正是自己要寻找的白马王子吗?要知那时候能找个港台小伙做伴侣该是多少个女孩子的梦想和荣耀啊!能遇到这少年真可谓是天赐良机。几天的游玩陪伴两人便很快坠入了爱河,对方许诺一定要娶她为妻,为表真心,不失时机地占有了她的贞洁,并答应她回去之后就办理结婚的手续,手续已但办妥就带她来香港。谁料一走竟是泥牛入海再无消息。经了解他的亲戚才知他已婚有子。双方分手时的海誓山盟,只能算作是昨夜黄花随着岁月的流失已不复存在了,可俯视腹中已留下对方的孽种犯了难。父母劝做流产手术,可她却心存梦想死活不肯,便推说怕疼,还担心万一有个闪失难以再孕怕是后悔都来不及。更多地是幻想着或许有一天对方会念及旧情回来找她,甚至突发奇想如果生下个儿子到香港去找他,也能分到千万的遗产什么的。父母问她这样下去怎样嫁人?谁个敢娶?她却坚持说,只要没有人知,一个局长的千金还怕没有人要。父母与她相争不下,以断绝父女关系相威胁,她却一死相对抗。父母拿她没办法,与其她真的死了弄得满城风雨的议论,还不如遮掩一下找个老实人嫁了为好。于是四下撮合寻找人选,便有了王明林答应上门做婿的一幕。
其实,张亚丽想把儿子生下来不仅仅是留恋侨胞的名份,还有一层更是那侨胞的富有。她在想,这年头不是讲究竞争吗,凭自己的美貌和局长千金的身份不相信竞争不过他那婆娘。幻想有一天带上他的骨肉去香港寻夫,有现代科技DAN来做亲子鉴定,告他个引诱良家妇女不怕他不认账,他总得给自己一个说法。凭着自己的能耐,软缠硬磨也能换得将她母子在香港被包养下来的条件。若能在香港定居下来,再去想办法傍上一个富二代也不愁没有机会。有了这个打算,说什么也不愿听从父母叫做人工流产的计划。要知道那时候能与侨胞结上姻缘,对很多女孩子来说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情。为了能把孩子生下来,听凭父母的撮合,也全当迁就一下,便匆匆与一个刚从乡下进城不久的小伙子,后来在父亲的栽培推荐下成为市长的王明林举行了婚礼。之后,如愿以偿地使腹中的小生命得以进入人世。——这小生命便是从小过于宠爱致使他任性信马由缰长大、被人们戏称为“恶少”的王安生。
王安生生性好动。取名想让其安生,可不曾想事与愿违非但未能使其安生反而好动成性。有人抱的时候要不停地走动,坐在手推车里也要不停地晃动,不然的话就会哭闹个不停谁也哄不下。后来长大了便天性地会知道去逛街买好吃的好玩的,看到喜爱的玩具就要买,不买的话,他会聪明地用脚朝柜台玻璃上踢,吓得大人赶忙掏钱买。至此后,这孩子也真像是揣摩透了大人的心理,每逢看到想要的东西就会以踢玻璃要挟大人买下。有一次看到大人在买一枝气枪,也闹着要买。其母说了一句那是大人玩的,你不能要,他就一脚朝柜台玻璃踢去,玻璃烂成碎片,周围的人唏嘘不己。这下可好,气枪马上买下,玻璃照价赔偿。有人劝其母不能这样任孩子的性,说将来长大会管不住的。其母意见却大相径庭,说这孩子聪明,踢玻璃是好事,可看得出这孩子有心计,别的孩子怕不一定想得到呢!还说什么不能让孩子性情从小受压抑,会影响他的成长,弄得劝他的人啼笑皆非。正是这样,使得这孩子任性成了习惯。大凡想做的事情非做不可。直到捅了漏子自己无法收拾时,再由其母出面给人道歉赔偿了事。这不,孩子长大了秉性难改,想做的事非做不可,知道有其母在后面给自己撑腰,还有父亲市长的光环罩着,没有收不了场的事,他总这样想,也总这样做。这回糟蹋了人家媳妇,又把人家扭送到拘留所,自以为没人敢把他怎样。岂料碰上了"茬子"对方非但不买账,还执意和他非算这笔帐不可。不仅大胆越狱,还敢大胆出手,几乎把他的命给要了。他既怕又恨,本想再抓那小子送拘留所,没想到碰上父亲出面多管闲事,放走那小子不说,还要给那女孩看病。看来这事非要坏在父亲手上不可。轻则花钱赔偿安抚人家,这倒好办,就怕那小子不认账,弄到法院张扬到社会上追究自己的法律责任,这样不但把自己的名声给毁了,还有可能坐牢。想到这些,只能再次恳求母亲想想办法出面帮助他收拾一下这难以收场的局面。
张亚丽看着儿子一副苦苦哀求的样子,不免恻隐之心又有所动。她第一次看到儿子是真的害怕,是急切地有求于她。若不帮他怕是真会弄出大事来。他是自己初恋大胆求爱的结晶,这些年来也一直把他视为自己生命的支撑,如今已长大成人,倒也像他当年的爸爸,只是没有他爸爸看上去斯文,却比他爸爸显得潇洒了些。细想起来,他性格上的任性放荡,也是自己从小对他过于溺爱所致。原本等他长大一点去香港寻找他父亲。可老公一步步被提拔重用比他那私生父亲还要体面,也就打消了去港寻夫的念头。看着儿子被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也有所后悔。但后悔又有何用?原以为儿子长大以后便会明白事理,循规蹈矩,没想到他不争气,总惹是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给自己出难题,捅漏子。可不,前不久刚为他摆平沾花惹草之事,又捅出个要命的大漏子来。无奈,母子两人边争吵边商议了好长时间也无好的办法,只好安慰儿子先别着急,等待自己去医院探明一下情况再作打算。
当天晚上。
张亚丽回到自己的房间,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见王明林神色恍惚地从外面回来,坐起来走上前去关切地询问丈夫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王明林没吭声,脑子里像还在想着什么。他面部表情忧郁,仿佛置身于一种沮丧的痛苦之中。
张亚丽见他心情不好也没再下问,忙给他端上热水递上毛巾,一直等他洗完脱下衣服躺在床上,才坐在他身旁亲切地又问了一句,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又碰到什么烦心事了?
王明林转过脸去看着夫人貌似关心的脸庞疑视了良久。多少年了,这张脸他看了不知多少遍,审视了多少次,企图看出她漂亮的脸蛋后遮掩下的秘密。但始终未能如愿。尤其是此时异常发现觉得这张脸是那么陌生,更是让人看不透。这同床异梦的夫妻做了多少年了,一直碍于面子无法直白胸中的疑问,怕影响夫妻间的感情,又怕有损于脸面,但今天突发地感觉到顾不上这些了,想弄个明白。他用试探的口气问道:“你觉得咱这孩子好吗?准确地说你的孩子好吗?
张亚丽被问得一时有些愕然,不知丈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故装糊涂地反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你不愿做他父亲?
王明林想了想,很平静地说道:没什么意思。你想,他若真是我的孩子,恐怕不会宠成今天这个样子。正是你我都清楚的原因,我才没有严加管教他,才致使他成了今天这个德行,想必你我都是很痛心的。事已至此,别的什么都不要说了。请你告诉我,谁是他真正的父亲,我想和他父亲谈一下。
谈什么?张亚丽不想与其理论孩子的归属,而急切地想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不说出谈话内容怕是她不会说出孩子的生身父亲的。王明林这样想,便追问了一句:你真想知道我想谈些什么?
真想知道。张亚丽如是说。
王明林把话说得很干净,但很坚定,我想逮捕他,并想在尽快的时间内由法院对他作出宣判。在这之前,我想还是通知一下他的父亲,并告诉他至此的原因。你不反对吧?夫人哦了一下,半天没能讲出话来,一时愕然得不知怎样为好。是如实地告诉他,还是遮掩其词地糊弄他竟拿不定注意。犹豫了好大一会,觉得还是把话题扯开,显得十分痛心并哀求说,难道不能再容他一次,和解一下?一定非要惩治他不可?不能。一定要惩治他。王明林语气很为坚决。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就托人转告他的父亲。张亚丽陷入了绝望之中,把头埋进被子里呜呜地哭泣起来。
第二天的一大早,梁秀病房里。
市长夫人张亚丽提着一大兜礼品走了进来。她看到周志强深深鞠了一躬,表现出非常道歉的样子说道:真对不起,才知道你们住在这里,看你们有些晚了。说着把礼品放到茶几上。又问道:梁秀可好些,就朝着病床上的梁秀跟前走去。
周志强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带着礼品前来探望梁秀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当发现这女人衣饰华贵浓妆艳抹、举止雍容地不同于常人,才想起那天给市长贺寿时见过一面,经她这一化妆打扮愣了一下才认出是市长夫人,然而却本能地阻止了它前往梁秀病床的脚步,说梁秀谁也不认得,请不要打扰她,好吧!
张亚丽想询问梁秀的病情,周志强示意她不要说话别惊醒了睡中的梁秀。
张亚丽看对方没有让座的意思,不便久停,就从衣袋里掏出一叠人民币来,说这些给梁秀买些营养品,先用着,回头我再拿些钱来。稍停了一下,几乎是哀求的口气求志强别跟自己那混蛋儿子一般见识。说他不是人,有气尽管朝她身上使。
周志强问她可还有话要说,若没有请收起你的礼品和钱来,我们不需要。说着,掂起茶几上的礼品递给她示意走开。
张亚丽不去接,装出稍有嗔怒的样子说,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我家的一点心意。不为我娘俩,看在市长的面子上也不能让我拿走啊!她总是这样,每逢收不了场的事,总爱拿出市长的官衔来要挟对方,以为就会生效。
不说市长也好,一提起市长二字,周志强气不打一处来。这事不正是出在给市长贺寿上吗,早想连市长和他的儿子一同收拾,正愁没机会,听到他又提市长的什么面子一时怒不可遏。呵斥她:别拿什么狗官的头街来吓我,快把东西拿走!说着,就想夺过礼品往外扔。
张亚丽见对方真的发起火来,觉得再罗嗦下去想必更难收场,便接过礼品后退说:也好,也好,等梁秀好些我在来看她。匆忙逃离而去。
十四
市长宅内。
王安生正等着母亲的消息,母子俩在相视而坐,把对方不买账的经过说完,正为摆不平眼下的事犯愁。两人已商议了好大一会,但始终未有良策。儿子王安声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说与母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花钱雇人把那女的给处理掉免除后患。让公安去查吧,反正我没有作案时间,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母亲张亚丽不同意儿子的这种做法。说是万一查出来全家人都完了。
儿子反问母亲,如果那小子真把事情弄到法院,追究起来人证物证全在,自己的一生也就全完了,还不如先下手弄成一个悬案,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
母亲拿不出合适的主意,不赞成儿子顾人除患的做法,坚持还是尽量多花些钱把事摆平为好。
王安生抱怨母亲什么时候了还抱有幻想,等那女的神态清醒过来把实情写成起诉就不好办了。不如趁事情还没出来,来个一了百了死无对证。
母亲看着儿子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暗暗叫苦。这些年来她太了解他了,他只要想干的事没有干不出的。眼下又实实在在没有和解的办法,硬的软的对方都不买账。他父亲又非要拘捕他,怕是人证物证一应俱全,谁也救不了儿子。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儿子被送上法庭已经不远,但还是想再尽力拉他一把。在他身上自己必竟倾注了二十多年的心血。如今要失去他,从情感上很难接受。但又想不出好的挽救办法。
王安生看着母亲一筹莫展,无可奈何的样子,不耐烦地催促母亲别想那么多了。俗话说无毒不丈夫吗!说话间站起来不停地走动着。
期待着母亲说一句也只好这样办了,他便会不遗余力地由着性子干他认定的事。难怪他这样,从小至今一向任性惯了,凡事大小都凭着感觉做,总觉得横竖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想到哪也就敢做到哪。总认为凭着自己的聪明狠劲没有谁能把自己怎么样。
张亚丽什么也没有说,她还没想好怎么样做。她不像儿子考虑问题那么简单,觉得要从多个方面考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轻易地冒险。他问儿子怎样个处理法?
王安生有信心地担保说:这你不用管,我有的是办法,只要你不反对就行。
张亚丽迟迟说不出话来。
王安生见母亲不再说话,认为母亲许可了他,不再犹豫大步地冲出屋子。想在去报复一次,可哪里会想到等待着他的却是没有尽头的刑期。
母亲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十五
市医院。
干部病房里的梁秀已经清醒过来。她的神志明显地精神了许多,先前一双麻木发怔的眼睛有了亮光,不时地向周围张望着。但脸色依然憔悴得很,一副很伤感的样子。
病床前的一边坐着她的母亲梁玉华和周志强,她俩看着清醒过来的梁秀都显得很兴奋和欣喜,脸上露出了微笑在向梁秀示意问候。
梁秀从母亲怀里抽出被抚摸的手,轻声告诉母亲想和志强单独说几句话。梁玉华先是有些不解,迟疑了一下,终还是站了起来走出病房轻轻掩上背后的门,倚靠在门一旁的墙上。她想知道女儿说些什么,因为女儿醒来后什么也没有告诉她,她想知道女儿这些天去了哪里。
此时,市长王明林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他手中捧着一束盛开的鲜花,走近病房看到倚靠在门旁的梁玉华,先是一怔,端详了一下认出是梁秀的母亲,但仍不放心地先问了一下,说,你是……
梁玉华一抬头很快认出了他,看他不敢认出自己,想是自己二十年来饱经磨难,苍老得对方认不出了,就自我介绍我是梁玉华,老得你认不出了吧?语气里夹带着几分怨恨,几分嘲讽。
认得出,认得出。王明林的口气很快变得像是一位做错事的孩子马上急于认错一样。表示对不起。并诉说这些年来一直在惦记着你。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梁玉华转气为怒地上下审视着对方,半晌,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就一句对不起吗?你说得可真轻巧,你把我害得好苦好苦啊 !此时的她,心情复杂的很。二十年了,想见他,又怕见他,恨他,又有几分爱他,真的见了他,多么想上前狠狠地抽打他几个耳光,把这些年所受的耻辱苦难,把这些因他而失去的青春年华累积下的仇恨发泄出来。但到了有机会搧他耳光的时候却又抬不起手来。人的心理就这样矛盾,看着他身为一市之长,竟还像二十年前那样深情显得愧疚地望着自己,多么想扑在他怀里哭个痛快,把这二十年所经历的风风雨雨诉说给他,可又恨他不像个男人,在深爱着他的时候,自己沦落街头流浪时不能得到他挺身保护。他所表现的只是一个懦夫的角色。想到此,可谓是爱恨悲集。
王明林无言以对。此时的他已感觉不到自己是一市之长,而深感自己已是一个有负于她的罪人。深感有愧于对方。先前高昂起的头此时犹如被重压之下怎么也抬不起来。只想听凭于面前这个女人的数落痛斥,甚至能被她搧上几个耳光心灵上反而觉得会好受一些。他期待着这样,而没能如愿,这样反而觉得更难受。他不想为自己开脱责任,觉得无论理由多么充分,在对方蔑视的眼光下都会显得苍白、多余。
稍倾,梁玉华字斟句酌地说着:你可以对我说对不起,可对我历经磨难苦苦拉扯大的女儿你有勇气对她说吗?整整二十年了,一直不敢让她知道她的身世。我只是担心自己病重,怕是哪一天突然倒下再没有人能告诉一下她真实的身世。想让她在订婚之前见一下她一直想见的你这个有罪于她的生身父亲。没想到她的遭遇还不如我,比我更惨。你还能像过去对待我一样去对待我俩的女儿吗?
王明林搭不上话来,说什么好呢?她的女儿,不如说是自己的女儿更准确。一个一市之尊连他的女儿也不能保护,还能保护谁呢?却还在高喊要关注民生,关爱民情,真是荒谬至极!为了能宽慰一下对方,他表示已通知公安局长正在抓捕那个孬种,马上会把那该死的儿子绳之以法。还说,你们娘俩以后的生活费用全由自己负担起来。还许诺,如果你愿意,你们娘俩还可以搬到城里住。
王明林还想说下去,想把能够办得到的全都许诺给梁玉华。可没有想到对方冷不丁地突然质问他:你现在才想到说这些?以前你干什么去了呢?
王明林被问的语噎说不出话来。一阵沉默相视无言。
病房里传出梁秀哽咽的哭泣声。王明林想进去问个究竟,被梁玉华阻止住,二人贴在门外倾听。
病房里周志强在说:你哭什么,有什么话就说,把你几天来所受的委屈全说出来,我饶不了那小子!
梁秀摇摇头,有口难言的样子,胸中有许多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急得周志强再次催促她把话说出来,别让人着急好不好。
梁秀迟疑良久,鼓足了勇气,把那天给市长祝寿时,被市长儿子强行侮辱后又被卖到几十里外的乡下给人做妻的经过全讲了出来。末了说事已至此,自己万念俱焚,不想再活下去。只想求志强把这口气给出出来,死后再无遗憾。
周志强抱怨她尽说些傻话,应当好好活下去才是。
梁秀眼里浸满了泪水,伤心的泪珠不住地往下掉,说自己没有脸面再活下去,求志强再娶个贤惠的媳妇,这辈子没有福分跟你了。说完转过头去把脸埋进枕头里呜呜地哭起来。
周志强被弄得不知所措,不知怎样安慰她为好,只是一个劲的哀求她,别哭,别哭好吗,我们以后就能好好地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再分开了啊!
门外的王明林和梁玉华再也忍不住听下去,推开门进到屋来。梁玉华扑到女儿身边,把女儿的头抱住,泣不成声地说与女儿,好孩子,你是妈妈的好孩子,可不要胡乱想啊!你要是想不开,妈可没法再活下去。以后,妈天天都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要你进城里来了,咱们的命苦啊,说着和女儿哭成了一团。
已哭成泪人的梁秀听到母亲的痛哭,更为动情,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母亲失声地与母亲哭得更痛。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被母女俩的哭声为之震动、颤抖。
立在一旁的周志强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水从盈满眼眶中流了下来。
良久,在志强的劝慰下,梁秀母女才停止了哭泣,彼此都怕对方哭伤了身子,两双悲伤的眼神相互默默抚慰着。
王明林这才敢轻轻地走近梁秀母女喃喃地忏悔说:是我让你们母女吃苦了,有恨把气都出在我身上吧!
梁秀母女一齐把眼光聚焦在眼前这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男人身上。
梁玉华看着他,双目直愣愣地钉着他那双沮丧的脸愈发感到伤心,忍不住站起来一步步走近王明林,突然伸出两手抓住其前胸的衣襟,使劲地摇晃着,大声地呼喊着,王明林啊,王明林,你走,你走吧!我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见你了,你赶紧走,赶紧走!
王明林不动,任其在身上胡乱地捶打。
立在一旁的周志强觉得不解恨,走上来一把抓住王明林的衣领乞求梁秀的母亲说:梁姨我帮你打吧!说话间一个重拳朝王明林脸上打去,倾刻间鲜血如注从王明林脸上开始往下流淌。
周志强还想再打下去,被梁秀母亲扑过去拦住,并把周志强推开,指责说:你不能打他,他不该你打啊……
周志强被梁秀母亲的举止弄懵了,他不懂这个时候她怎么还会护着他。
梁玉华看到周志强在发怔地看着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解释,只好说:孩子,你不懂,你不能打他,他不是你能打的……
为啥,周志强听着这些话,像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梁秀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护着他。
闻讯而来的护士看到王明林脸上流血不止,赶忙扶他去包扎。
王明林执意不去,任凭鲜血不住地流淌,直到渐渐地染红了他白色的衣领向下渗透着,才缓缓地自语道:这一拳我等了十几年啊,有劲你就再狠狠地打我几拳,我心里会更好受些……
十六
王明林市长宅院门前。
王安生驾车从外面呼啸而来,把车子刚开到门前就一个急刹车跳了下来,一路跑向院内,径直冲进自己屋内,匆匆忙忙地收拾起衣物,提着行囊要逃离这个城市,一一有人向他透露了局长要抓捕他的信息给他。
宅院门外,一辆警车由远而近地一追了过来,在王安生的车旁停了下来,里面是三个警察在车内警惕地守候着,三双眼睛盯着王明林的宅院大门。
不大一会,王安生手拎一个提包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还未到车门口,警车上守候的三个警察持枪迅速地跳下冲到他跟前。
其中一个警察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拘捕证,朝王安生示意了一下,告诉他,你已经被捕了。
王安生还未反应过来,其余两名警察已迅速上前把手铐给其铐在了手上,随后告知,跟我们走吧!
王安生还没来得及问一下原因,已不由分说被押上警车离开。
十七
市法院内。
法庭审判席上,坐着肃穆庄重的法官,公诉人及陪审人员。
被告席上站立着剃了光头,戴着手铐被人们称之为恶少的王安生。他面无惧色,一双贼眼还在滴溜溜转动着向听众席上寻找着什么。当他的目光与下面听众席上其母目光相遇时,四目相视,像是被凝固在了一起。他那期待的眼神像是在诉说:妈啊,你怎么也坐在这里,会看着儿子受审、受宣判的耻辱场面啊?你不能在想想办法吗,去说服一下我父亲看在父子的情面上让他再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为什么一定非要置我于死地呢!或许有很多的为什么他死都不明白。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他母亲一双痛苦的眼神仿佛是在向他诉说:儿啊,不是妈不想尽办法去救你,而是你罪孽太重太重,别说是妈,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是你罪有应得!如果有来生,妈再也不会惯你宠你,一定会严格地管教你,把你教育成一个好人。你的今天,责任全在我啊,是我对不住你,但愿来生我娘俩一起重新改过吧!,盈满眼眶的泪水开始不住地往下流淌。
公诉人字正腔圆地开始宣读王安生身为公安执法人员,公然置法律而不顾,胆大妄为,以身试法,依据刑法条例中王安生所犯破坏军婚罪、强奸罪、拐卖妇女罪、殴打无辜数人等,其影响极其恶劣,数罪并罚,判处王安生无期徒刑!……
审判大厅里爆以了热烈的掌声,观众席上的人们欢呼雀跃起来,口哨声、喝彩声还有尖叫声无不表达着该市里的人民对伸张正义的欢喜。
正相反,被人们戏称为恶少的王安生当听到那一声判他无期徒刑的宣告,而腿由不住地一软,绝望地瘫痪在了被告席上。
有古训为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时候一到必然要报!
两刑警走上去,架起王安生拉下被告席,一路上拖着拉向了庭外的警车。
听众席上的人们沸腾起来,人们蜂拥着尾随而出一睹作恶者被严惩的狼狈下场。
审判庭外的台阶上,王明林市长默默地矗立在那里,目送着他养育了二十年的儿子在刑警押送下被拖上刑车,还有更多欢呼的观众手舞足蹈着与他擦肩而过。他心情酸楚,是悲是喜是恨是痛难以言状。
尾随的观众走之将尽,走在最后面的是周志强和梁秀挽着母亲的两臂缓缓走来。
王明林看到倍受其害的母女志强三人一步一步地走来,心底里埋藏 多年的内疚忏悔一起涌上心头。一种追悔的冲动支配着他迎面走了上去,多想搀扶起梁玉华母女送她们一程。
梁玉华认出了是他,步子停了下来,把他从上至下看了个端详,然后推开他伸出的两手冷冷地问他:你有什么话,还想再说些什么?
王明林自觉有愧于她们,但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愿,说自己不想再做这个市长了,想和你们去乡下一起生活,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吗?说完一双乞求的目光期待着对方能施舍给他一个机会。
梁秀目睹着眼前的这个一市之尊,如今的一个可怜乞求者,问母亲:妈,你说,这个人他究竟是谁?
梁玉华沉默半晌,咬紧了牙齿狠狠地说了一句:是一个欺骗了我二十年感情的男人。
梁秀似有所悟,急切地追问:是他,二十年前把你抛弃的那个人!
是的,就是他,抛弃了我们母女俩,一个有罪于你的生身父亲。梁玉华终于把埋葬于心头二十年的隐私说了出来。
梁秀一双惊骇的大眼睛开始审视着这个十几年来在心中想象了上百次始终捉摸不定面孔的父亲,原以为他只是母亲的情人,不曾料竟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时间,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会从一个乡下女突然成了一个一市至尊的千金。
难以相信这是不是在梦里。她没有走上前去去认这个一市之尊的父亲。在她心中一时很难界定这位血缘上的父亲是亲人还是仇人。认或不认,要取决于母亲的态度。倘若母亲认他,自己理应扑上去,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怒斥他,你让我母女找的好苦啊!母亲不认他,理当上前大骂一声你这个没良心的,害得我们母女好惨啊!
相互无言默默地对视了良久,时间很短,可彼此都感觉时间像是过了好长好久。彼此有话想说,可谁也说不出。此时无言胜过有言,无声胜过了有声。一个眼神能胜过千言万语。品味沉默会是交流的最高境界!
梁玉华收回了眼神问女儿:秀,你答应他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吗?
梁秀在犹豫,沉思了好久,她从母亲的眼神里像是读懂了什么,终于摇了摇头,转身扑进了母亲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女儿的悲痛拒绝,使得王明林市长像是一个溺水者当对生命还抱有希望的时候,猛然觉得眼前排山倒海地巨浪从头上压过来,压抑了多少年在的希望在一瞬间变成了绝望。他不顾一切地走上前去抓住女儿的手,终忍不住的双膝跪在了地上,向女儿乞求解释说:孩子,你不能原谅爸爸一次吗?爸爸在求你了,爸爸不当这个市长了,只求后半生能和你和你妈一起生活,一起在乡下种地种菜,共享天伦之乐好吗?你不能拒绝我、抛弃我啊!
女儿梁秀茫然,看着堂堂五尺身躯的市长父亲多么像一个乞丐在乞求她的施舍,真不知该不该可怜他。
梁玉华把女儿的手抽了回去,冷不丁地朝着王明林问了一句:你当初抛弃我们母女的时候可曾发誓一定会娶我,一定会和我们一起生活啊!你做到了吗?我现在心痛啊!
梁玉华拉起女儿的手,叮咛道:走吧,孩子。这城里不是咱们呆的地方。
梁秀甩开王明林还伸在那里的手,挽起母亲的胳膊母女相依相偎地走下台阶,志强紧跟其后三人缓缓地向前迈着步子。
王明林从地上站起,凝视着她母女远去的背影,高举起手泣不成声地断断续续在喊着,等着我,我一定会去乡下和你们一起共享人生!
目视着前行中的母女三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完)


李靖 河南省 周口市作协会员 中学高级教师 周口市优秀教师 川汇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