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世外》

——欧阳如一

小李村的“临河新石材工艺品研发创意有限公司”的账上突然有了五千万，这仅是张晋秋给石材及工艺品代理权的定金，估计公司的三个网红的年收入也有三千万，让这家公司就成了疫情期间临河县最有钱的公司，受到全县人的关注，因为就连县政府经费吃紧都得向它借钱周转。高见岭尝到了不为钱发愁的滋味，就做出以下决定：

一、与国内一流的雕塑专业院校及大师合作开发“石塑”材料工艺品。

石雕就是石雕，泥塑就是泥塑，“石塑”是何物？就是把石粉与高分子材料混合成“泥”，用模具来“翻制”工艺品，这得高见岭亲自抓，只要选对了型就可以无限复制，单价成本低，成品质量高，该厂生产了建筑装饰系列、佛像神兽系列、园林小品系列、喷泉叠水系列、灯具壁挂系列、室内摆件系列、卡通玩偶系列、抽象作品系列蔚为大观，就在全国展销会上一炮走红，供不应求，成为该厂创收的主力。高见岭高兴地对班子成员们说：“以前我没办过厂，认为从一件小产品滚动发展就行，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规模优势’，尽管市场上也有模仿我们的，他们没销量模具都开不起，我们就能始终处于领先地位，说起来亏得有了张大姐的资本。”

二、再造双佛山石刻艺术公园

经过和黄国忠、屠百业、白志刚谈判，这家村办企业把三千亩的“泜河户外运动主题公园及旅游风景区”并入了“双佛山石刻艺术公园”，条件是按三年其还县城投投资的七千万。这是典型的以小吃大，可县城投已经是全县最大的“首负”——负债的负，举债百亿每年的银行贷款利息就得上千万。这就是中国经济的怪胎，各级政府都对“投资拉动”感兴趣，就经常做出超出财政能力之举，表面上看为了改善城市环境和基础设施条件，从深层上看也为了面子和政绩，暗地里说不定还有决策者个人的好处，总之不知道怎么才能刹住这股风，全国城投举债问题远超于房地产企业举债，没法偿还只能举新还旧。县城投就求着小李村回购泜河项目的股份——这可是他们当初抢走的。这家村办企业就启用了李志和的长子李长青做公园建设的负责人，石匠出身的他不负众望，很快就恢复了双佛的原貌，并计划打造中国最大的石雕之林。李志和再三感谢高见岭对他儿子的再造之恩，并且说：“我们村的传统手艺本来都不行了，有数字雕刻谁用手工雕刻？你这一个规划就创造了上千件作品和无数新鲁班。”

三、打造民族工业及矿山遗迹博物馆

这个任务由有文化的王老和有财力的张老实施，这二人要求李长青在利用原采石场“遗石”的同时尽可能保留矿山遗址的原貌，再配以实物、图片、泥塑、多媒体影像，等于打造了一个新版的“收租院”——这是四川美术学院雕塑系在文革期间呈现给国人的一部惊世骇俗的“伪作”，惊世骇俗因为它的艺术成在当时登峰造极，伪作因为四川省大邑县地主刘文彩的罪恶故事纯属编造，却在全国掀起了一波阶级仇恨浪潮。这次这二老和这家美院重新合作，等于来了一次拨乱反正。他们做得是一部中国近代工业简史，从亲民的民国总统、到爱国的留学生和华侨、到实业报国的民族企业家、到接受了革命思想的地方官员、到热爱慈善事业的军阀豪强、到倾家荡产的原始股东、到流血流汗的石匠和工人，让参观者看到了中国近代可能超越日本的一线曙光，却熄灭在了党争和战乱里，不由不令人扼腕叹息。这是个不小的工程，非一蹴而就，王张二老说：“高博的选项太好了，可惜资料不多又多散失，我们又不想瞎编，就只能边做边让人参观，但愿我们能在有生之年把这件事完成。”

四、打造太行山文化及基础教育博物馆

在为了纪念草根教育家刘百世建立的“流芳百世群”的推动下，刘冬梅副市长协调邻县无偿提供了那座小学遗址，给这家公司创办“太行山文化及基础教育博物馆”，让景区范围又扩大了一千多亩，可这得的邻近两省——河北和河南合作，还得和同类项目有分工，这件事就交给刘校长的学生们办，由小李村出经费。刘冬梅再三叮嘱：“你们不要担心钱，咱们这个五百人的群每人出一万就是五百万，不够我再拉赞助。”

五、创办小李村文旅集团

这件事由张晋秋张罗，名字有点小也有点大，有点小，高见岭认为小李村已经是品牌，在国家提倡乡村振兴之时正好小中见大；有点大，张晋秋一向愿意拉大旗，做虎皮，这得联合那三个网红美女的项目，她们四个都愿意，经费她们自筹，高见岭就由着她们。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最快，一晃就到了三年疫情突然宣布结束，令国人没想到的是从国家层面没盘点——究竟花了多少钱，抗疫战果如何？从行业方面没总结——抗疫政策和措施是否得当，有哪些经验教训？地方上也没举行什么庆祝活动——白衣战士这么辛苦，疫区百姓这么受罪，要不要表彰和慰问一番？也是广大民众对疫情已经麻木，没出现突然放开的兴奋，就像那场灾难不曾发生，甚至有人为此遗憾——所有新冠检查站得撤销、大量与防疫相关的企业得停产，这得减少多少产能和就业机会？可有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就是不说，再遇到疫情可不能再这么做。

2022年12月1日中国突然开放了疫情管控，就在国内大多数企业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小李村的企业已经运行了两年，县委书记罗丽娜就要求这家企业在县城最好的酒店召开2023年年会，邀请了县“五大班子”和各企事业单位领导参加，那天罗书记很兴奋，因为有三年没举办过这么大规模的酒会了，她在做主题发言前说：“我宣布一条会议纪律啊，都摘了口罩，这东西是做样子给人看的，没球用。”

大家笑，就都摘下了“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罗书记表彰了小李村的“新愚公移山”精神，不是移物质世界的山，而是移精神世界的山，敢想敢干，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相当于当年安徽小岗村那十八个单干户，冒着法律和疫情双风险，可圈可点，可赞可叹。接着是看小李村的三大网红表演节目，罗书记把二老叫到一边谈心，问：“你们还要我们什么政策？”

李志和说：“感谢书记帮我们起步，以后放手让我们干就好了。”

罗书记有点不悦，对高见岭说：“老领导您说说。”

日前罗书记促成了他们出七千万分三年回购城投公司在泜河项目上的股份，这是好事却让他们在资金上捉襟见肘；罗书记又说服他们把张晋秋的“总代”定金转成股份，让她成了石材厂的大股东，又解了他们燃眉之急，可高见岭不明白政府领导为什么这么愿意参与企业事务？说：“是啊书记，咱们县的困难企业很多，您把精力多放在他们身上好了，我们有事会找您。”

这还像句话，罗书记想：“黄国忠、屠百业是要给我惹事。”说：“你们是本县纳税大户，我不能不重点关注，也想用你们来刺激他们——你们不知道，疫情结束国家将恢复到以抓经济建设为中心，上面给的抗疫的补偿会停止，县财政会越发吃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