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廷增便早早起床,匆匆吃过早饭便向周府走去,一路上,微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却未能抚平他心中的波澜。当周府那气派的大门映入眼帘时,顾廷增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踏入大门,满眼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往昔在此度过的日子,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像走马灯似的闪现。还记得初来周府,他背负朝廷通缉的罪名,是周老爷仗义地接纳了他。此后,那些与周老爷在庭院中谈武论招的时光,两人你来我往,一招一式间,传递着对武术的热爱与执着,那欢声笑语好像还在耳畔回荡,依然成了他记忆中最温馨、最珍贵的时光。如今,他即将离开周家,心中不免对周老爷心存感激,也充满愧疚。他深知此行将意味着与周家的别离,但他必须为了一家人的未来考虑。
顾廷增站在周府的庭院里,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满目的熟悉景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他再次想起周老爷曾经对他的信任与帮助,他便发誓一定要报答这份恩情。
阳光洒满庭院,顾廷增怀着复杂的心情,穿过昔日不知走了多遍的回廊,缓缓地向周老爷的书房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过去与现在的交界线上,心中既有对往昔的不舍,又有对未来未知命运的忐忑。
顾廷增喉结滚动,向前几步,站定在书案前:“老爷,我…… 我想和您说件事。”话到嘴边,又有些发涩。他想起初到周家时,身负官府通缉的罪名,是周老爷仗义留下我,这些年的吃穿用度等无一不是老爷的恩情。如今却要开口说离开,实在难以启齿。
周老爷搁下笔,摘下眼镜,抬眼看向他,目光深邃如潭:“说吧,吞吞吐吐的,哪像个汉子。”
“我…… 我想去东北闯一闯。”顾廷增一咬牙,终于说出了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些年在老爷身边,学了不少本事,可我不想一辈子总是靠你庇护着。东北那边机会多,我想去外头见见世面,拼出一番事业。”说到最后,眼中燃起坚定的光。
书房陷入寂静,只有墙上的老挂钟滴答滴答作响。周老爷沉默良久,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望向庭院里的老树:“你可知,外面的路不好走,江湖险恶、人情冷暖,远比这里复杂得多啊。”话语里满是担忧。
顾廷增心头一暖,却还是拱手行礼:“老爷的教诲,廷增铭记于心。但我已下定决心,哪怕路再艰难,我也想试试。若不出去闯闯,我怕日后后悔。”
周老爷缓缓转身,眼中满是复杂神色,有不舍,有欣慰,也有担忧:“一晃来我这十多年……,如今你要走……。 罢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走到桌前,抽出一张泛黄的银号支票递给顾廷增“你带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顾廷增眼眶发热,伸手接过支票,重重跪下:“老爷大恩,廷增没齿难忘。此去东北,无论成败,廷增定会回来报答您!” “起来吧。”周老爷伸手扶起他,声音有些哽咽,“此去东北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一定要多加小心,若遇难处,记得周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顾廷增声音略带哽咽:“多谢老爷这些年的照拂,大恩不言谢,廷增定当铭记于心。”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给两人镀上一层暖光。顾廷增望着周老爷鬓角的白发,突然意识到,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庭院里的老树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这场离别叹息。周老爷轻轻点头,目送他离去,心中亦感慨万千。
顾廷增转身迈出周家大门,迈着沉重的步伐。他回望一眼这座承载了诸多过往的府邸,心中五味杂陈。一家人的期望、自己的抱负,还有离开这熟悉环境的不舍,种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但他深知,若想真正成就一番事业,必须离开这安逸的港湾。他咬了咬牙,暗自发誓,定要在东北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让周家,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清晨,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浓稠的夜色还未完全褪去,四周仿若被一层静谧的纱幕笼罩着。万籁俱寂之中,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鸡鸣,打破了黎明前的这份宁静,为这清冷的早晨添了些许生机。
顾廷增的家中早已是一片忙碌景象。他神色凝重又带着几分毅然,早早便起身,仔细检查着简单收拾好的行囊,确保重要物件无一遗漏。此时,陆儿也从睡梦中醒来,她睡眼惺忪,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赶忙轻手轻脚地唤醒“狗儿”和“灶窝”。 孩子们睡眼朦胧,带着孩童晨起时特有的懵懂,被母亲催促着穿衣洗漱。年纪稍小的“灶窝”还嘟囔着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当孩子们一想到即将开启的关东远行,又瞬间来了精神,在屋内蹦蹦跳跳,兴奋地手舞足蹈。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趟关东之行有多艰辛吗!
顾廷增轻轻推开房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清晨带着些许凉意的空气,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此时,崔有虎早已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他见顾廷增打开房门,便迎上前去,帮忙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搬到停在胡同里的马车上,即便是一家人的衣物和简单的生活必须用品,也装了满满当当的一马车。其他的杂物和可有可无的一些家当都留在了原处。刘氏领着二媳妇张氏、三媳妇陆儿和老四媳妇张及儿孙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住了十余年的老屋。
当她们迈出门槛的刹那,屋檐垂落的一块泥巴突然坠落,“啪”地碎在青石板上。刘氏浑身一颤,怀中抱着的陶罐险些脱手。她望着空荡荡的堂屋,屋檐下燕子筑的泥巢还在,只是再也等不到明年春天归来的鸟儿。孩子们的哭闹声、灶膛里噼啪的柴火声、周府传来的晨钟暮鼓声,此刻都化作喉间的音符,让她每走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一样艰难。
“快上车吧!老嫂子。”崔有虎的催促声裹着寒气传来。刘氏咬了咬泛白的嘴唇,最后一次回头望向那扇虚掩的木门。风掀起她鬓角的白发,恍惚间竟想起初来咋到天津时,也是这般站在门口,盼着丈夫从码头上归来。如今物是人非,这十余年老屋的每一块砖瓦都刻满了岁月的印迹,而今她却不得不带着儿孙们,跟着丈夫去那遥远的东北去寻找新生活。
随后,刘氏和女眷们带着孩子们上了马车,顾廷增锁好了门,转身领着儿子跟在崔有虎马车后面走出庭院。他们走过熟悉的街巷,街边的店铺大多还紧闭着大门,门板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仿佛还沉浸在沉睡之中。石板路上,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偶尔还夹杂着孩子们抑制不住的“叽叽喳喳”的欢笑声。
两挂马车一前一后,缓缓的一路向北,天津城那高大的城墙和错落有致的屋舍轮廓在身后越来越远。顾廷增忍不住多次回望,这座承载着他无数回忆的城市,即将成为过去。而此刻,他带着一大家十余口人,正朝着那充满未知的关东大地进发,去迎接全新的生活挑战与机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