铡 刀 杜玉德
我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农村。那时新中国刚建国没有几年,国民经济还处于一穷二白状态,党和政府及人民群众还为温饱而犯愁,更为百废待兴而努力。农业生产距离机械化还很遥远,一切都靠人力劳动,唯有耕地拉耩子可以借助畜力,黄牛帮忙。从我记事起,就慢慢认识了各种各样的农具,但留下深刻记忆至今念念不忘的,只有铡刀。
黄牛,是农民的朋友,牠力大无穷,性情温顺,任人驱使,任劳任怨。帮人干重活累活,吃的全凭主人赏赐,不挑鲜草干秸,偶尔加点饲料,便咀嚼的更加津津有味。真正的农民都拿牠做朋友,从不把牠当畜牲对待。我认识黄牛,认识给牛铡草料的铡刀,是从老爹给生产队里犁地,服侍耕牛开始的。
儿时,跟着父亲去喂牛,不知多少次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爹和大爷给牛铡草料。那铡刀从口到背被秸草磨得铮明剔亮,铡床及铡钉也滑溜溜的,在铡刀一上一下和草把一扭一转中,不时闪闪发亮。少小的我深深喜欢上了铡刀,喀嚓一声,秸草断为两截,喀嚓喀嚓,不大霎一堆草料就铡碎了。大爷看我羡慕得了不得,就叫爹让给我试一下,我很高兴,双手紧握铡刀柄狠狠压下,尽管用上吃奶的劲,甚至用胸膛压在刀柄上打起滴溜,还是没能压下铡刀。大爷哈哈大笑,说:“使劲吃饭,快快长大,长大了就有力气了”。我点点头,记住了大爷说的话。
我是个不服输的人,初次铡草的失败并没有使我灰心丧气,反让我对铡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趁着爹和大爷休息抽烟的空档,我就悄悄上前抚摸铡刀,爹看到了厉声呵斥:“走开,危险,那家什可不是弄着玩儿的!”我急忙闪在一边,心里又怕又有不舍。大爷看出了我的心思,又怕吓着我,便把我叫到跟前,和我啦起了呱。
“孩子,别怕,你爹怕你受伤呢!你看看我的手。"
大爷伸出双手让我翻看,起初我没明白他的用意,只见那双手又粗又黑,除了布满老茧外就是虎口处的几道口子。大爷看我一脸茫然,就用右手指了指左手的食指,这时我才发现这个指头与众不同,中关节以上又短又尖,象是干瘪了一样。大爷指着这指头,给我讲了很多很多。
“看你喜欢铡刀,就知道你是个喜欢铡草,喜欢劳动的好孩子,但铡草这活路可不是好干的,它既得有力气,还得有技术,更需要两个人的密切配合才行,刚才你已经试过了,力气小,铡刀是压不下去的。技术不好不仅干活不利索,还容易受伤,你看,我的手指就是被铡刀伤着的。
“铡草需要两人密切配合。被铡的草或秸秆有长有短,有软有硬,续草有难有易,铡草有费力和相对轻松之分,要根据不同情况而做。但无论怎样,续草的都要蹲在铡刀边,双手(甚至加上小腿)并用把草束成粗细合适的草把,连续均匀的一点点续进铡刀口,草束弄得越结实越靠近铡刀根部,操刀人就越快越省力气,续的均匀,铡出的草料牛吃起来越可口。束草时双手一前一后,手指并立,不可翘指,我这手指就是单独翘立伸进铡口被铡掉了。尽管及时对接了上去,包扎了起来,接活了,但只是皮肉长在了一起,筋骨神经都没有对接起来,才长成了这个样子。”
我摸着大爷的手,看着铡刀,知道干这活并不简单,对铡刀的兴趣便少了一些,对铡刀的怕却产生了不少。
长大后读书了,知道了刘胡兰慷慨就义的事,就有很多不解,铡刀本是一件农具,国民党兵怎么能用它杀人?怎么下的去手把人铡为两截?自此对国民党产生了具体的仇恨,恨屋及乌,对铡刀也莫名的仇恨了起来,自然就没有进一步学习铡草这种活路。
再大一些,知道宋朝有个包拯包青天,他有龙头、虎头和狗头三口铜铡,上至皇亲国戚,中到贪官污吏,下对地皮无赖,公正不阿执法如山,为民请命伸张正义,成为千古传颂的清官,《铡美案》的故事家喻户晓。那铜铡是否真的存在过并不重要,它早已化为悬在世人头上的无形震慑,令坏人闻风丧胆。
如今,种地基本上机械化了,耕地耩地拉车都不用黄牛了,自然也不用铡草喂牛了,铡刀早就淡出了人们的视野,甚至年轻人都不知铡刀为何物了,可有时铡刀还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然而时过境迁,已经说不上对铡刀是爱是怕还是恨了。
杜玉德
2025.6.20
作者简介: 杜玉德,69岁,沂源县历山街道西儒林村人,中学数学高级教师,先后从事普通教育、职业教育及成人教育工作。退休前为沂源县南麻镇成人教育学校副校长。喜欢骑行、爬山等活动。经常写作,以散文为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