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年再上五祖寺:寻一场跨越时空的禅意重逢 文 徐元鸿
时隔三十八载,我又一次站在五祖寺的山门前。斑驳的石阶在岁月中静默,青苔沿着石缝蜿蜒生长,仿佛时光留下的指纹。山风掠过耳畔,裹挟着熟悉的檀香气息,恍惚间,少年时的脚印与此刻的身影重叠,带我走进这场跨越时空的禅意重逢。
弘忍法师作为禅宗五祖,与五祖禅寺有着极为紧密且开创性的联系。弘忍大师在东山开辟道场,创建五祖禅寺,将禅宗发展推向新高度。他一改此前祖师“不立文字,以心传心”的简单传法方式,广开法门,倡导“守心”为参禅要旨,主张通过内心修行觉悟佛性,吸引了多达千余门徒追随。
昌明法师是中国佛教界的一代宗师,他与五祖禅寺的渊源,为这座千年古刹注入了新的活力与传承精神。1992年,昌明法师升座五祖寺方丈,彼时的五祖禅寺饱经岁月沧桑,亟待振兴。昌明法师凭借着深厚的佛法造诣和卓越的领导才能,肩负起复兴祖庭的重任。
在五祖禅寺,弘忍法师精心培育僧才,开创“东山法门”,改变了自达摩祖师以来“法脉单传”的局面,建立起有规模、有组织的僧团修行模式。其门下人才辈出,最著名的弟子神秀、慧能,分别开创南北禅宗,使禅宗进一步发扬光大。五祖禅寺在弘忍法师的引领下,成为当时禅宗发展的核心,对中国佛教的传播与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奠定了其作为禅宗重要祖庭的历史地位 。
通往五祖寺的通天路依旧陡峭,每一步都像是叩击大地的鼓点。三十八年前,我踏着朝阳拾级而上,年轻的心跳与石阶碰撞出蓬勃的回响。那时的我,怀揣着对未知的憧憬,在山路上追逐飞鸟,与同行的伙伴嬉闹,连汗水都带着青春的肆意。而今,鬓角已染霜华,脚步虽沉稳,却多了几分丈量岁月的沉重。石阶两侧的古树愈发苍劲,枝干虬曲如龙,树冠如巨伞遮天蔽日。它们是这座山的见证者,见证过无数朝圣者的来来往往,也见证过我两次登山的不同心境。记得初次上山时,我抚摸着树干上的纹路,只觉得粗糙硌手;如今再次触碰,那些沟壑竟似年轮般清晰,每一道都刻着时光的故事。
行至半山,飞虹桥横跨山涧。当年在此驻足,看桥下溪水潺潺,总爱捡起石子打水漂,笑声惊起林间飞鸟。此刻倚着桥栏,流水依旧叮咚,却不见当年跃动的身影。山风掠过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恍惚间,时光仿佛在此处折叠,过去与现在在波光中交织。
穿过巍峨的山门,五祖寺的殿堂依次铺展在眼前。大雄宝殿的飞檐翘角直指天际,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三十八年前,我曾站在殿前,仰望着佛像的庄严面容,心中满是对佛法的敬畏与好奇;如今再次伫立,佛像依旧慈悲垂眸,而我已历经人生起落,对“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有了更深的体悟。
绕过大殿,走进藏经阁旁的小院。角落里的那株古梅依然挺立,虬结的枝干上零星缀着花苞。记得初见时,正值寒冬,满树红梅似火,暗香浮动。僧人们说,这是五祖弘忍大师亲手所植,历经千年风霜,依然岁岁绽放。此刻虽未到花期,但枝干间隐约的香气,仿佛是岁月沉淀的禅意,清淡而绵长。
禅房的木门虚掩,透过缝隙,能看到几位僧人正伏案抄写经文。墨迹在宣纸上晕染,沙沙的书写声与檐角的风铃声交织,构成一曲宁静的乐章。三十八年前,我曾好奇地推开这扇门,向僧人讨教佛法;如今,更多的是在门外驻足,静静感受这份远离尘嚣的安宁。佛法或许并未改变,改变的是看世界的心境——年轻时总想参透万物,如今却懂得“不执”亦是修行。
正午时分,寺内响起悠扬的钟声。钟声穿透山峦,惊起林间飞鸟,在山谷间久久回荡。三十八年前,这钟声于我而言是神秘的召唤;而今,它更像是时光的刻度,丈量着生命的长度与厚度。钟声里,我忽然想起弘忍大师那句“迷时师度,悟时自度”,岁月教会我们的,何尝不是一场自我救赎?
随着钟声,僧人们鱼贯而入,在大殿内开始诵经。梵音袅袅,如清泉流淌,抚平了内心的浮躁。闭目聆听,仿佛能听见三十八年来的光阴在耳边流淌:那些迷茫与困惑、欢笑与泪水,都在这梵音中渐渐释然。原来,人生就像登山,初时急于登顶,后来才懂得,最美的风景不在终点,而在沿途的步履与心境。
离开前,我来到寺院后的观景台。极目远眺,群山连绵,云雾缭绕,宛如水墨画卷。三十八年前,我在此处眺望远方,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此刻回望来路,才发现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山脚下的问梅村炊烟袅袅,尘世的喧嚣与寺内的宁静在此刻形成奇妙的呼应——修行不在深山古刹,而在尘世烟火中修一颗从容心。
下山的路上,脚步比来时轻盈许多。石阶依旧陡峭,却不再觉得疲惫。那些曾经困扰我的执念,在古寺的梵音与岁月的沉淀中,悄然化作尘埃。
回望五祖寺,它渐渐隐入暮色,宛如一座静默的灯塔。三十八载光阴,改变的是容颜与心境,不变的是古寺的庄严与禅意。这场重逢,不是简单的故地重游,而是一场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对话——它让我明白,人生的修行没有终点,唯有以一颗平常心,接纳时光的馈赠,方能在岁月的长河中,寻得内心的宁静与圆满。
山风依旧,梵音犹存。带着五祖寺赠予的禅意,我走向人间烟火,愿此后的岁月,能如这山间的明月,清辉朗照,从容自在。
